午時已過,太陽越發毒辣,由不得要躲在房檐下的陰影裡,但陰影處竟然冷如冰窖,這一熱一冷來回交替,最終以頭疼告終。
厭竹下得塔頂,來到河邊,取下面紗正準備喝水,身後河房上的弦窗裡,突然投擲下一支筷子,水花濺到臉上,迫得她擡頭去看。
樓上的人探了半個身子出來,她身着白裳,束着黑色綁臂,笑意盎然,明媚恣意:“别喝那個水,上來吧,這裡有茶,還有點心。”
厭竹不知哪來的火氣作祟,抿了抿唇,低下頭去,執意捧起水輕啜了兩口。
然而水一入喉,還是後悔了,那冰涼生冷的水霎時就讓腹中隐隐作痛起來,這裡靠近民居,河房裡多是茶樓酒肆,什麼東西都往下面傾倒,雖水流湍急,但水源終歸是髒污難飲的。
想到這裡,也無心覆面了,把那青紗團皺起來往河裡一扔,看着它悠悠飄遠,隻恨不得自己也落水而去。
厭竹從小到大,從不曾跟師姐妹們紅過臉,因着她向來不争不搶冷靜自持,其實也并非她性子大度,而是覺得沒有什麼事值得自己為之傷神痛苦。
師父也曾誇贊過她,遇事淡然從容,如那翠竹般清高不屈,不容折辱。
如今就憑着一時意氣,把自己處于這種身心皆苦的地步,她也真是蠢笨至極。而自己所作所為被那人盡收眼底,這下子更是理屈,因為是她自己折辱了自己。
越想越氣,眼眶一紅,不由得墜下淚來。
水邊一艘小舟劃槳而過,船上坐了十來個過河的居民,他們先時還聊得熱火朝天,忽然間見了河邊站着的女子,個個睜着眼睛張大嘴,連那暗湧把舟轉了個圈也無人察覺。
“行了。”蕭雯猛地把那人拉轉了身子:“你不要把事情搞得……”話未說完,隻感覺手背上落了一滴水,先時還隻覺得疑惑,待看到那人紅着的眼睛頓時歇了聲。
良久蕭雯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怎麼了?他們拿話欺辱你了?”
厭竹轉身便走,然而剛走上街道,便有年輕男子上前作揖:“姑娘可否賞臉一同到酒肆喝杯清酒。”
厭竹冷着臉繞過他,但還未走得兩步,又有人攔至身前:“姑娘是哪一派的,也是從駱城過來的麼?”
“看姑娘佩着劍,許也是道門弟子吧?”
厭竹左手探向劍柄,還未等拉開,便被人屈指壓住了:“不好意思,這姑娘已經名花有主,諸位哪涼快就哪待着去吧。”說着便把厭竹強行帶至河房的樓閣之中。
眼見樓下閑人越聚越多,蕭雯忍不住嗤笑:“我是來查探石棺的,現在害得門都不能出,這不是有意壞我的事麼?”
厭竹隻覺渾身難受,不知是那水惹出來的禍,還是那些男人帶來的:“你大可以出門去,他們定然不會為難你。”
“哦?”蕭雯轉過身來,偏頭看向她的臉,這支青竹還真是自視甚高呢:“我為你解了圍,你不但不感激,反倒拿話貶斥我,你還真是清雅有風骨呢。”
厭竹咬牙不語,她不想跟這人交流言語,但是這人總是夾槍帶棒讓她難以冷靜。
蕭雯也懶得再跟她多言:“你若不想出去就待在這個屋子裡,這裡有吃有喝,便是過上幾天也餓不死。”
厭竹不言,隻顧倚在窗前,望着樓下的河水發呆。
等到她回過神來時,屋子裡已經沒有人了。望着桌上的酒水點心,她真是一點胃口都沒有,腹中的痛意還在時斷時續的折磨着她。
幾個挑擔賣貨的,見這樓閣下聚的人多,便放擔支起攤來,不隔多時,吆喝聲,哄鬧聲,便把人吵得頭疼欲裂。
她左右而顧,見那洞閣窗前有玄青色的帳幔飛舞,便上前撕下一塊,兜頭裹住臉,瞅了個空處,從窗邊翻落,沿水邊小路一直急行而去。
私衛正密告着搜集來的線索,話剛說了一半,隻聽蕭雯突然氣罵出聲:“她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仙女麼?”
私衛朝雨一時怔愣,不知是不是自己的線索有誤,惹得主子這般氣悶。
蕭雯見她停下,輕啧一聲,似不耐煩:“繼續說啊。”
朝雨從小便在北湖山莊長大,雖然的十來歲才跟在蕭雯身邊,但這個主子自來便性情平和,語焉帶笑,如此反複觸怒,實有違平日所見。
“這石棺俱是前朝之物,屍骨也大多風化無存,鎮上百姓說,他們先祖有以石棺為葬的,但現今都是木棺為主。”
蕭雯點頭:“那跟天懸派有沒有關系?”
朝雨道:“天懸派自來以采血燕靈草為生,常年與山石為伍,想來應該大有幹系,不過還需繼續查證才是。”
蕭雯笑道:“那就繼續查吧,幸而各鎮都有幾爿私店供你們行走聯絡,不然我這兩日還不知該怎麼辦呢,晨時連件衣裳都當了去。”
朝雨愧疚道:“前日裡護送顧小姐回山沒來得及跟上主子,讓你受苦了。”
蕭雯不以為意:“自然該以她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