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來到了月聽窗的門口,雲海塵擡手輕輕敲了敲,等了一會兒,箫人玉才睡眼惺忪的來開門。
“醒了?餓不餓?”雲海塵舉着手中的油紙包殷勤的問:“我給你買了包子,不知你愛吃什麼口味的,便每樣都買了一個。”
箫人玉還有點兒呆滞,神思遲緩的請三人進去:“你們稍坐,我這樣子有點兒失禮,等我……”
“不失禮不失禮,”雲海塵拽住他:“你先吃,不然涼了就不好吃了。”
當着旁人的面兒他就這樣親密,讓箫人玉有些不好意思,便低語道:“你……你先松手,我起碼也要盥漱過再用。”
“好,”雲海塵緊貼着他:“有熱水麼?我去給你燒?”
“不用,你坐着便好。”箫人玉對歸庭客和曲江青二人歉意的點了點頭,随後轉身到裡屋去了。
“草……”雲海塵如此倒貼的模樣,看的曲江青目瞪口呆:“這真是我認識數年的那個大理寺右少卿?”
歸庭客已經來了月聽窗好多次,此刻已經全然不把自己當外人,他見怪不怪的坐到桌邊,拿起個包子就想開始吃:“哼,如假包換,他……”
“幹什麼!”歸庭客嘴還沒碰着呢,雲海塵就奪下他手中的包子:“箫人玉還沒吃呢。你若是吃了,他吃什麼?”
歸庭客睜大雙眼,不敢置信的問:“這……這麼多包子,十來個呢,你還怕他不夠吃的!”
雲海塵說的義正辭嚴:“那也要先等他逐個嘗過後你再吃。”
“我……”歸庭客意識到雲海塵賤的程度比他想象的更為嚴重:“你的意思是,讓我吃剩下的?!”
雲海塵覺得他這話說得奇怪,一臉認真的反問:“難不成你要讓他吃剩下的?”
歸庭客簡直想跟他拼了,是曲江青攔住他,才中斷了兩人的對話:“行行行我們不配!我們餓着就行了!你别跟他一般見識,幾個包子而已,餓了咱們自己出去買。”
“不是……”歸庭客憋屈的說:“小玉他吃不了這麼多,留着也是浪費……”
幾人正說着呢,箫人玉從裡間出來了,雲海塵趕緊走過去牽着他的胳膊,又把他拉到桌邊坐下:“快吃吧,特意給你買的。”
雲海塵從未露出過這等殷勤的模樣,即便是在自己老師大理寺卿李乘舟面前,也從未如此過,歸庭客這兩年來一隻在他身邊,已經見怪不怪,可曲江青時隔兩年,發現自己昔日的夥伴脾性大改,一時難以接受。
他看雲海塵和箫人玉的眼神毫不避諱,如同見了鬼似的,箫人玉不認得此人,又覺得雲海塵實在……粘人了些,便幹笑了兩聲,問:“這位公子瞧着面生,不知如何稱呼?”
“噢,在下曲江青,大理寺左少卿。昨日剛到這興平縣,是與海塵一同前來辦差的。”
大理寺左少卿?他怎麼也來了?呵,正好,同雲海塵一起為我所用!
箫人玉眼底閃過一絲深意,面不改色的應道:“原來是曲少卿,草民箫人玉,方才實在有些失禮了。”
“嗐沒……”曲江青剛要說聲沒事兒,雲海塵就急不可耐的遞給他一個包子:“沒事兒他不計較這些細枝末節,你快嘗嘗好不好吃,若是喜歡,明日我還給你買。”
箫人玉看着雲海塵殷切的眼神和他手中的包子,又看了看眼巴巴坐着的歸庭客和曲江青,有點兒尴尬的問了句:“你們怎麼不吃?”
“他倆少吃一頓不打緊,你先吃就行。”雲海塵壓根兒沒給二人開口的機會,一副賤嗖嗖的模樣實在讓歸庭客看的手癢。
“雲海塵啊雲海塵,”歸庭客終于忍無可忍的幽歎道:“前日下午你好歹還說喜歡我,這才兩日不到,你就忍心讓我大早起便餓肚子了?”
箫人玉剛接過雲海塵手中的包子,聽聞歸庭客的話,冷不丁轉頭看向對方:“什麼?”
雲海塵霎時睜大雙眼:“你胡柴什麼!”他又對箫人玉道:“箫人玉,你聽我說,他……”
“你閉嘴。”箫人玉将包子放回桌上,冷幽幽的瞥了他一眼,又對歸庭客道:“你說。”
他驟然冷起來的模樣,像是四季失衡,剛春暖花開了沒多久,這世間便一下子墜入了冰封萬年的寒潭,一熱一冷交錯之下,凍的人忍不住打個冷顫。
歸庭客正色道:“我真不是胡柴,你問問他,昨日見着曲少卿,是不是他親口對曲少卿說他喜歡我!小玉,你歸大哥我說這話可不是因為跟你争風吃醋啊,而是叫你看清楚,你身旁的人到底是多麼朝秦暮楚!”
“诶對對,我可以作證,”曲江青實話實說:“雲海塵确實這麼說了。”
“你别聽他倆胡說!”雲海塵急了,趕緊去握箫人玉的手:“我沒有,我說那話就是故意惡心他的,我怎麼可能喜歡他呢!”
箫人玉卻看着他,冷飕飕的吐出兩個字:“松手。”
雲海塵才不松手,甚至還舉起一隻手發誓:“我不!我說的是真的!我如果騙了你,就讓我……”
可箫人玉仿佛真的生了氣,不等他說完就甩開雲海塵往裡間走了,雲海塵見狀趕緊慌慌張張的跟上:“你别走,你聽我解釋……”
經由這麼一鬧,桌邊就剩他倆人,曲江青見他二人之間的氣氛不太對,有點兒憂心的問:“咱倆這玩笑會不會開大了?可别棒打了鴛鴦啊。”
歸庭客哼笑了一聲,順手便拿起一個包子塞進嘴裡,毫不在意的說:“小事兒,别擔心,一巴掌就解決了。”
“什麼一巴掌?”曲江青顯然不明白這其中深意。
歸庭客卻一邊吃一邊朝裡間擡了擡下巴,隻神秘的吐出兩個字:“聽着。”
曲江青便将目光望過去,隔着幔帳,二人在裡間做什麼他瞧不清,但隐約能聽見雲海塵焦急又緊張的聲音:
“我真的沒有騙你,那些話都是我們插科打诨鬧着玩兒的!”
“你别生氣,我怎麼會是那等随便的人呢!”
“歸庭客不喜歡男的,就是因為我不讓他吃包子,他才故意這麼說報複我呢……”
“你打我吧,你要是心裡不痛快就打我……箫人玉……”
曲江青一邊聽一邊搖頭慨歎:“我還是頭一回聽到如此奇怪的要求,他雲海塵真是……”話沒說完呢,餘光瞥見歸庭客已經吃了三五個包子了,曲江青登時驚了一瞬:“你一大早的餓死鬼俯身啊!雲海塵平日裡不給你飯吃?”
歸庭客含混不清的說:“不吃白不吃,小玉是不可能再出來吃了,這麼多包子剩下多浪費啊。”
“你怎麼知道他不可能再出來吃?”曲江青狐疑的問:“他還真敢打雲海塵啊?畢竟是個巡案禦史,而且咱倆還在這兒呢,他起碼……”
“啪!”曲江青的話剛說到一半兒,裡間便突然發出一聲脆響。
像極了……或者說就是扇巴掌的聲音。
整個房間内頓時安靜下來,空氣中流動着十分微妙的、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氣氛。
曲江青眼珠子瞪的都快脫出眼眶了,而歸庭客卻十分淡定的哼了聲:“行了,和好了。”
果然,不一會兒就見雲海塵從裡間走出來,他側臉的巴掌印明晃晃的,十分惹眼,但雲大人本人并沒有什麼羞憤之色,甚至還端莊嚴肅的走到桌邊坐下,對他二人道:“方才的事,我已經同箫人玉解釋清楚了,以後你二人要謹言慎行,不光是對他,對旁人也一樣,有道是‘修己以清心為要,涉世以慎言為先’①,如此簡單的道理,應當牢記奉行才是,知道了?”
啊?曲江青不隻是目瞪口呆,他簡直……簡直要懷疑瘋的人是不是自己,否則怎會見到今日這般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