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待歸庭客和曲江青吃飽喝足之後,兩人便拽起雲海塵,三人開始互通今天下午出去探查到的情況。
曲江青先道:“今兒下午我去香行處附近轉了轉,打聽到一件事,三年前,香行處的掌櫃褚橫霜看中了月聽窗的那間鋪子,想出錢買下來,但是箫倚歌沒答應,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雲海塵一怔:“你聽誰說的?香行處的夥計?”
“不,是香行處對面的一個茶攤攤販說的。”曲江青便将今日下午的見聞緩緩說出。
下午,曲江青假扮成外鄉人,慢悠悠走到香行處外面,香行處的生意之紅火,果然不是一般酒樓能比拟的,才剛到了晚飯的時間,香行處門口便已經熱鬧擠攘了起來。
曲江青沒有再進去,而是走到對面的一家茶攤:“掌櫃,來壺熱茶,随便什麼都行。”
攤販應了聲好,不多時就端上來一壺茶,又沏好了放在曲江青面前:“客官,您慢用。”
“好,多謝。”曲江青隻當不知道香行處的名頭,問他:“對面那家鋪子是做什麼的,怎麼這般熱鬧?”
攤販并不知曲江青是帶着目的來的,所以言談間毫不設防:“呦,您是外鄉人吧。”
曲江青佯裝微詫:“你如何看出來的?”
攤販手上忙着燒水,憨笑着說:“因為我們興平縣人都知道香行處,這可是縣裡最好的酒樓了。”
“怪不得生意這麼紅火呢。”曲江青與他玩笑:“那你開這茶攤也挺會挑地方啊,若是裡面坐滿了就來你這兒點壺茶等位子,你的生意指定比别處的茶攤生意好。”
攤販有點兒不好意思的笑了:“您猜的還真不錯,我當時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才把這茶攤開在香行處對面的。”
“是嗎,”曲江青繼續套他的話:“那你在這兒經營了多少年了?”
“今年是第六個年頭了。”
“呦,這麼長時間了,”曲江青一邊喝茶一邊說:“那看來這香行處開的時間更早啊。诶,再給我來盤花生吧。”
“可不是麼,”攤販又給曲江青端來了一盤花生,曲江青與他閑聊,他便句句回應着:“香行處那位褚掌櫃可是個做生意的高手,别看人家是個姑娘,但行會裡提起香行處,就沒有不服氣的。”
曲江青的目光又瞥向香行處的門口,眼見着外頭的人越來越多,甚至又要開始排起隊伍,他便好奇的問了句:“生意既然這麼好,這褚掌櫃怎的不再開個分号呢。每次都讓一部分食客等着,就不怕人家等煩了不去吃了?”
“嗐,”攤販笑道:“這您就不明白了,做生意啊就是得這樣,讓來往的人看見此處的客官多,衆人便會覺得這兒的東西一定好,要麼好吃好看好用,要麼價格實惠,如此一來想進去一探究竟的人就越來越多,生意自然也就日日紅火。”
曲江青像是頭一回聽說似的:“還有這麼個說法兒?不過我如果是香行處的掌櫃,一定再開一家分号。”
“說起來,三年前褚掌櫃确實想開分号的,隻用來賣酒,不過後來這事兒沒談成,也就不了了之了。”
曲江青嗅到了一點兒不同尋常的味道,不動聲色的問:“為何沒談成?行會不讓她賣?”
“噢,那倒不是,”攤販回憶了一番:“好像是看好了一處鋪子,但是那鋪子主人不賣,所以沒談成。”
曲江青套他的話:“人家鋪主人不賣,準是那褚掌櫃給的價兒低了吧。”
“這我就不清楚了,隻知道那鋪子人家也經營着生意,好像是賣香粉香料一類的。”
香粉香料?曲江青心中一凜,繼續追問:“能讓香行處的掌櫃看中的鋪子,位置一定是極好的,那鋪子在何處?一會兒我也去瞅瞅。”
攤販倒是真的熱情,擡手指了一個方向:“就是那兒,沿着那個方向一直右拐,就在那條街上。”
曲江青聞言将對方指的方向記在心裡,又佯裝閑散的問了些别的,待茶水和花生都見底了之後,才起身離開。
“那你去看過沒有?”聽曲江青這麼說完,雲海塵問他。
曲江青點頭:“看過,離開那茶攤後,我将整條街都走了一遍,隻有月聽窗一家賣香料的鋪子,可見三年前褚橫霜想買卻沒買成的鋪子,就是月聽窗。”
雲海塵聽罷後,沒有急着下定論,而是又問歸庭客:“你呢,你今天下午查到了什麼?”
歸庭客便道:“宓菟的下落還在查,但是我依照你前兩日吩咐的,去查時釀春之前的經曆,發現她在箫倚歌死之前,從未幫别人争訟過。”
曲江青已經将案子的來龍去脈和疑點了若指掌,因此一聽歸庭客這話,便愕然道:“那她在箫倚歌死後才開始做訟師,豈不是意味着,她其實知道箫倚歌是枉死的?!”
“果然,”雲海塵沉吟道:“那日去時府問話的時候,我就覺得她人前人後反差太大,如今看來她果然也不信箫倚歌是溺死的,所以才一直隐忍至今。”
“等等……”曲江青腦中有什麼思緒一閃而過:“咱們捋一捋……如果假設時釀春做訟師,是為了替箫倚歌翻案,那就代表她知道箫倚歌的死并不是簡單的溺亡,可當日她得知此消息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是報官,而是選擇給箫人玉寫信,是否說明了,她并不信任縣令。”
“對,而且你記得沒有,”雲海塵提醒他:“自我上任後,便讓這縣衙的六房呈送《新官到任各房供報需知》,可戶房呈上來的文冊中,并沒有箫倚歌的名字,胡文富一個小小的戶房司吏絕無诓瞞朝廷禦史的膽量,因此一定是燕鴻雲授意的,而燕鴻雲之所以這麼做,必然是因為他……”
“他跟箫倚歌的死有關系?”歸庭客忍不住猜測。
雲海塵看着他,目光沉沉的說:“也有可能是因為她知道箫倚歌的死因,在幫真兇隐瞞真相。”
這樣一來,就能解釋時釀春那麼聰明的一個人,當日為何在箫倚歌身亡一事上,表現的那般愚不可及。
她并不是沒想到驗屍、報官,而是知道即便這麼做了也沒用。
三人将今日得到的線索全部串聯起來,曲江青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三年前,褚橫霜看中了月聽窗那間鋪子,想将其買下,可箫倚歌不賣,兩年後在香行處,褚橫霜故意引箫人玉去二樓,随後便發生了金照古欲□□未果一案,你們說,會不會是那褚橫霜因為三年前的事對箫家姐弟懷恨在心,所以故意報複?”
“對!很有可能!”歸庭客一拍大腿:“而且時釀春也說過,最先發現箫倚歌屍體的,是香行處的小厮,褚橫霜自己也承認,是那個叫宓菟的,會不會兩年前就是褚橫霜授意宓菟将箫倚歌推入河中,随後又讓其離開興平縣的?”
“不會,”雲海塵肯定的說:“如果真是褚橫霜授意殺人,時釀春沒必要顧忌什麼,直接報官便好,而且宓菟是在箫倚歌死後半年才離開興平縣,将一個替自己辦事的殺人兇手留在身邊半年,褚橫霜就不怕夜長夢多?”
雲海塵這話說得很有道理,若幾個假設互相矛盾,那他們的猜測便是錯的。
“诶?”歸庭客又想到一種可能性:“那如果……褚橫霜和燕鴻雲,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或關系呢?時釀春知道燕鴻雲會包庇褚橫霜,所以才不報官?”
“也不太可能。”曲江青解釋:“假如他二人之間真的有什麼不上台面的事情,那麼包庇殺人兇犯,而且那兇犯還隻是一個對自己的仕途無丁點兒幫助的普通商賈,根本就是一件得不償失的事情,是自己的仕途重要,還是褚橫霜給他帶來的好處重要,燕鴻雲應當能拎得清。”
“褚橫霜和燕鴻雲沒關系,那……金照古又在這裡面是個什麼角色?”歸庭客想不通的嘟囔。
說到這兒,曲江青突然想起一件事:“金氏錢莊真的隻本本分分的做生意?那祖孫二人從不贳貸麼?”
“他二人有沒有贳貸不清楚,但至少……”雲海塵頓了頓才道:“箫倚歌從金氏錢莊貸的銀兩,息錢确實是正常的。”
“那就怪了……”曲江青狐疑的嘀咕:“金家與箫氏姐弟并無利益糾葛,箫倚歌卻将自己親弟弟賣給金照古,還僅僅隻是十兩五錢銀子;褚橫霜曾看上了月聽窗那間鋪子,可箫倚歌不賣,若是因為此褚橫霜就含恨在心,先指使自己店裡的夥計殺害箫倚歌,兩年後又設計陷害箫人玉,這個假設也站不住腳。還有那燕鴻雲,既然他不是在包庇褚橫霜,那他又在包庇誰?還是說他也是害死箫倚歌的兇手之一?”
歸庭客緊接着說:“還有那章夫子一家,現在想來也是疑點重重,明明那日褚橫霜不讓食客去二樓用飯,為何偏偏他們一家子就能入内。”
曲江青擰眉道:“有沒有可能是因為章夫子為了給家中長輩過壽,早在一個月半個月之前就訂下了香行處二樓的雅間,而燕鴻雲和金永瑞在香行處設宴卻是臨時起意,褚橫霜不好得罪人所以才沒拒絕章夫子一家?”
“不,我倒感覺……”雲海塵緩緩道:“章夫子一家,是褚橫霜特意請到二樓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