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海塵在路上,對他二人說了箫人玉告訴自己的那些話,三人沒有再去别處,而是直接回了縣衙。
他們湊在雲海塵的房間内,外頭有自己人守着,開始逐條分析起到現在為止的疑點和線索。
首先是箫人玉,兩年前他在科舉考試中奪得會元,可就在即将殿試之前,突然收到家中來信,說自己姐姐溺亡,于是放棄仕途回鄉,等料理完箫倚歌的後事,箫人玉也并未繼續準備科考,而是安安穩穩的接替箫倚歌操持起月聽窗的生意。
除此之外,他一邊試圖阻撓雲海塵他們為箫倚歌驗屍,一邊又對縣令隐隐含怨,可當雲海塵問起箫人玉,燕鴻雲是不是在包庇金家的時候,他卻又含混其詞的敷衍過去,這三件事是他身上最反常的地方。
其次是褚橫霜,本以為探聽到了她欲在三年前買下月聽窗的線索,便可假設她是因為沒買成,由此記恨上箫家姐弟二人,箫倚歌的死和箫人玉險些受辱都跟香行處有關系,但如今看來,當日最先發現箫倚歌死亡的宓菟下落不明,無法證明此事一定跟褚橫霜有關,而且箫人玉當日去給蘭玉秋送香粉,純屬是巧合,蘭玉秋并非受褚橫霜指使,因此說她設計箫人玉的猜想也不攻自破。
但她身上最大的疑點就是,為何在發生金照古和箫人玉的那樁案子當日,她不讓小厮把食客往二樓領,卻偏偏允許章夫子一家在二樓的雅間用飯,還親口告訴箫人玉去二樓給蘭玉秋送香粉?
以及蘭玉秋、解輕舟這兩位香行處的歌伎,她二人當日的證詞到底摻了幾分假?還有待詳查。
還有時釀春,雖然這案子查到現在,似乎可以暫時摘除她身上的嫌疑,但還有一點讓雲海塵想不通,便是箫人玉曾對自己說過,他知道那張賣身契的存在,正是由時釀春相告,那麼時釀春是如何得知此事的?是箫倚歌告訴她的,還是她與箫倚歌一起謀劃,将箫人玉賣給金照古為奴?
另外還有媒人花杏曉和豬肉鋪子的掌櫃章夫子。
當日花杏曉在公堂之上,明顯是忌憚金家權勢,所以編造證詞,她的話不足為信,既然如此,那箫倚歌将自己親弟弟賣給金照古的事情一定另有隐情,可那張賣身契的字迹,又千真萬确是她自己簽下的,那麼花杏曉到底在這其中起了什麼作用?逼迫?替什麼人掩蓋罪行?還是助纣為虐?
章夫子一個賣豬肉的,看似與箫氏姐弟八竿子打不着關系,但箫家的案子裡,卻總能瞧見他們的蛛絲馬迹。似是參與了,又似是恰好被牽扯進去的無辜人。
除了他們還有燕鴻雲,當日戶房的胡文富呈給雲海塵的黃冊中,抹去了箫倚歌的名字,他一個戶房司吏絕對不敢這麼做,定然是授意于燕鴻雲,那便足以證明燕鴻雲顯然知道此案,他這麼做隻能解釋成為了包庇兇手,否則雲海塵想不到第二種可能。若說起這興平縣中誰值得縣令冒此風險,便隻有一戶——
金家。
自從金照古與箫人玉的案子審結之後,除了箫人玉的那張賣身契,到目前為止,竟是一點兒對于金家不利的線索也無,但他們祖孫二人身上的疑點卻并不少,首先就是到現在為止都查無蹤迹的金照古生父,雲海塵越來越确信,燕鴻雲身為縣令,之所以會對金永瑞一屆商賈卑躬屈膝,絕對跟金照古的生父脫不了幹系。
燕鴻雲謊稱金家世代行商,可曲江青卻說金家是在二十多年前才開始發迹,推算起來,二十多年前,大概就是金照古剛生下來前後,因此金家發迹說不定也跟金照古的生父有關。
金家除了他祖孫二人之外,還有正妻顔霜紅,妾室聞鶴鳴,案子查到現在為止,這兩人雲海塵卻一直沒有見過,看來是時候該去金府拜訪一番了。
三人将線索捋的差不多,便開始往前倒推。
曲江青先道:“我覺得現下的要緊之處在于,查到金照古的生父是誰、香行處的小厮宓菟的下落,以及尋到箫倚歌的下葬之地開棺驗屍。隻要查清了這些,咱們分析的這些疑點說不定就随之破解了。”
雲海塵點了點頭:“你說的有理,我覺得金照古前往昭京捐官一定有不為人知的原由,咱們不如順着這條線索往昭京去查,說不定能查到什麼草蛇灰線。”
“至于宓菟此人,”雲海塵問歸庭客:“還是一點兒消息也沒有麼?”
歸庭客搖了搖頭:“沒有。一個外鄉人,若離開了興平縣,找起來實在如大海撈針。”
曲江青卻納悶兒:“可宓這個姓氏畢竟少見,應當不會一點兒消息也探查不到啊。”
“誰知道他離開行興平縣之後,會不會擔心東窗事發所以改換了名姓。”歸庭客頗為無力的歎了口氣:“說真的,查了這麼多天卻一無所獲,我都快懷疑這名字原本就是個假的了。”
“诶?”曲江青眼睛睜大:“有這個可能啊!說不定就是褚橫霜為了阻止你們查案子,随口編了個名字呢?”
“但是……”歸庭客卻覺得納悶兒:“即便是編,随意說個張三李四這種一抓一大把的名字不就好了,查起來更費時費力,何必要編這麼一個特别的名姓呢?”
這話聽起來也有道理,曲江青不免歎了口氣:“罷了,那就抓緊時間查找此人下落吧。”
這案子查到現在,越發的窒礙難行,每一個與此案相關的人都不說實話,就連箫人玉先前也對雲海塵滿懷戒心,讓他們查案的人倍感頭疼。
曲江青揉了揉額,輕歎道:“這小小的興平縣,倒是藏了不少牛鬼蛇神,一個個的披着良民的皮,幹的淨是些欺上瞞下的事。我來之前還聽說興平縣乃江南道的首善之區,此地百姓盡是元元之民,如今看來全都是訛傳。”說到最後問了聲:“海塵,咱們接下來如何行事?”
但雲海塵一直在蹙眉沉思,沒有回答曲江青的話,曲江青見他沒反應,不由得又問了他一遍:“海塵?”他伸出手在雲海塵面前揮了揮:“想什麼呢?”
雲海塵心中有個大膽的猜想,遲疑道:“此案查到現在,人人都有嫌疑,都與箫倚歌的死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既如此,我們不如往前倒推,假設褚橫霜是真兇,她為了月聽窗那間鋪子便意圖害死箫倚歌,但箫倚歌死了之後,家中還有弟弟箫人玉,就算箫人玉如今是賤籍,可鋪子卻依舊在他名下,無論如何也輪不到褚橫霜獨占,因此她實在沒必要這樣做。”
歸庭客哼笑了一聲,想也沒想脫口而出道:“那照你這麼說的話,箫倚歌死後,能獨占月聽窗那間鋪子的,不就是小玉了?”
這原本是他下意識的話,但說完後,三人都愣了一瞬,驚疑不定的神色在他們臉上浮現開來,曲江青将他那話琢磨了兩遍,才怔怔的對雲海塵道:“海塵,歸庭客的話……不失為一種可能啊……”
雲海塵卻不願這樣去想箫人玉:“不……不對,他……他沒必要這麼做啊,他與箫倚歌相依為命,雖然月聽窗這鋪子一直是箫倚歌在操持,但據箫人玉所言,這些年他姐姐從未在吃穿用度上苛待過他,而且那間鋪子本就是他姐弟二人共有,箫人玉何需為了獨占鋪子便謀害自己姐姐?”
歸庭客眼珠一轉,問:“我記得……如果要賣房地田産的話,賣主這邊,需得房契上的人都簽字畫押才行,對吧?”
雲海塵面色一沉:“你的意思是箫人玉想賣掉月聽窗但箫倚歌不同意,所以他設計害死了箫倚歌?”
“也有可能是箫人玉要娶妻成家,但聘禮不足,便想着賣掉月聽窗攢夠聘禮,”曲江青越說越覺得靠譜,忽而一拍桌子,道出一個名字:“時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