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是被窗外的鳥鳴驚醒的
幹燥溫暖的錦被裹着身體,卻裹不住胸腔裡翻湧的惶恐——這已是第三次在宋宴之榻上醒來
這個認知讓十七渾身一僵,昨夜他本應跪守在門外,可他居然放任自己占了神醫的床榻,這未免太過僭越……
青年慌忙撐起身子,卻因動作太急扯到胸口的淤傷,悶哼一聲又跌了回去,他低下頭意外看到胸腹纏繞的繃帶
“醒了?”
宋宴之端着碗中藥,這是趁着影衛昏睡時摸着脈象現寫的藥房
青年被他喂藥喂得體内經脈逆流,别說運行内力,連控制身體都會很吃力
處于自己疏忽的愧疚,宋宴之用湯匙喂給青年,影衛僵硬的伸手意圖接過藥碗,顯然他非常不适應這種被人服侍的境地
“屬下可以……”
“手抖得能端穩碗?”宋宴之瞥了眼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微微發顫的手指,聞言青年低下頭有些怔愣的低下頭
十七抿唇下意識運行内力穩住虛弱肌肉,空蕩蕩的丹田讓影衛瞳孔收縮,他的内力…沒有了……
遞到嘴邊的湯匙讓影衛下意識吞咽,青年唇瓣顫抖的攥緊藏到錦被裡的拳頭
是了,對于神醫來說他是一個危險人物,初見他便強綁了對方回來,神醫怎麼可能對他沒有戒備之心
意料之中的結局還是讓十七滿嘴苦澀,他修習數十載的内力被散去
哪怕心裡有準備還是讓青年崩潰悲苦,吞咽下神醫喂到嘴邊的中藥,苦澀的味道從舌根蔓延到四肢百骸
影衛習慣了痛,無論是刑罰還是受傷,要麼硬熬,要麼被灌下混着血腥味的藥粉,溫熱适口的湯藥是給上位者們服用的
他們這些卑賤的影衛,能僥幸得到幾分藥渣便是恩賜了
“皺眉做什麼?”宋宴之忽然輕笑,“嫌苦?”
言及此處,宋宴之也意識到自己這樣一勺勺喂苦澀的中藥是一種折磨,就連他自己向來都是一飲而盡在灌水壓下苦味
心虛的将藥碗遞到影衛嘴邊,青年接過順着宋宴之的意思仰頭灌下,蒼白肉皮下喉結滾動,十七竭力穩住手臂恭敬将藥碗遞回
接過放到一旁桌案上,宋宴之撫上青年手腕,仔細診脈藥物效用,為了促進效果,他還抽了幾根銀針用快針點過影衛穴位
“感覺怎麼樣?”
銀針刺過留下銳痛酸脹,十七抿緊唇細細感知體内變化,這次試藥并無第一次那邊劇烈的疼痛,他隻覺得一直隐痛的胸腹平和下來
在如實說了自己感受後,十七看到神醫緊繃的神情稍稍放松,他放開摸着他脈搏的手,起身離開時
觸碰過他的手指在床簾上蹭了兩下
十七望着宋宴之離去的背影,指尖無意識地揪緊了被角,他本該立刻下床離開,可胸口的傷還在隐隐作痛,連帶着四肢都使不上力氣,更讓他不安的是——
他竟貪戀這張床榻的溫度
被褥柔軟厚實,帶着陽光曬過的味道,十七從未睡過這樣舒适的床,影衛營的大通鋪永遠潮濕陰冷,混雜着血腥與鐵鏽的氣味
門口傳來輕微的響動,十七警覺地擡頭,卻見宋宴之端着一盆熱水回來,臂彎裡還搭着一件素白中衣
“擦一擦,換件衣服。”
十七怔住,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昨夜淋雨又嘔血,雖說早已扒掉衣服,但污血與水漬也弄髒了神醫的床褥
“屬下……”
“别跪。”宋宴之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圖,将布巾浸濕擰幹,遞到他面前,“你傷口不能沾水,自己擦還是我幫你?”
十七僵了僵,伸手接過布巾,溫熱的觸感讓他指尖微微一顫
他哪裡配得上用熱水清理,平日裡不管冬夏影衛們隻能用井裡的冷水清洗身體,幾桶水澆下去身上的髒污血水都被沖幹淨了
青年并未着衣,平靜的用布巾擦拭身體,在主子面前影衛是沒有尊嚴和體面的
聽到神醫轉身細碎動靜,十七擡眸就看到——神醫的指尖在藥箱邊緣輕輕敲打,像是有些不耐,又像是在等他開口
“先生……”十七低聲道,“屬下的内力……”
宋宴之頭也不回:“封了。”
十七呼吸一滞
“你肺腑受損,強行運功隻會加重傷勢。”宋宴之轉過身,目光落在他繃緊的手臂上,“等傷好了,自然恢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