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來客棧的天字号房裡，王佳倚窗而立，指尖輕叩窗棂。
人界的月光比魔域柔和許多，灑在青石闆路上像一層薄霜。遠處打更人的梆子聲隐約可聞，已是三更天了。
"有人跟着我們。"她突然開口，聲音壓得極低。
沈平川坐在桌邊沏茶，動作行雲流水，聞言隻是微微颔首："從進城起就一直跟着。"
"你早發現了？"王佳挑眉。
"比你早一刻。"沈平川遞來一杯茶，嘴角微揚，"嘗嘗，人界的龍井。"
王佳接過茶盞，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這仙尊永遠這麼氣定神閑，仿佛天塌下來也能先喝完這杯茶再說。
不過茶香清冽，入口回甘，倒确實不錯。
"怎麼處理那個尾巴？"她抿了口茶問道。
沈平川放下茶盞，指尖在桌面輕輕一劃，水漬立刻顯現出客棧周邊的地形圖："東邊巷口，屋頂，已經蹲了兩個時辰。"
王佳眯起眼睛，血色瞳孔在黑暗中微微發亮："我去會會他。"
"不急。"沈平川攔住她，"再等等，看有沒有同夥。"
二人假裝就寝，實則暗中戒備。
果然，子時剛過，窗外傳來極輕的"嗒"一聲，像是貓爪落在瓦片上。
王佳與沈平川對視一眼，同時出手！她化作一道紅光穿窗而出，噬魂鞭直取屋頂黑影；沈平川則劍指一點，整個客棧瞬間被無形結界籠罩，隔絕了所有聲響。
"哎呀！"一聲嬌呼響起，黑影靈活地避開噬魂鞭，卻撞上了沈平川布下的氣牆，踉跄着顯出身形——竟是個十五六歲模樣的少女，一襲鵝黃衣裙，頭頂一對毛茸茸的狐耳，身後三條尾巴炸開了毛。
"狐族？"王佳收鞭而立，皺眉打量着這個不速之客。
少女揉着撞疼的額頭，嘟囔道："這麼兇幹嘛...人家又沒惡意..."
沈平川飄然落在屋頂，月光下的身影修長如玉："閣下何人？為何跟蹤我們？"
"誰跟蹤你們了！"少女叉腰，狐耳抖了抖，"人界這麼大，還不許狐族逛逛了？"
王佳冷笑，噬魂鞭如靈蛇般纏上少女的腳踝："再不說實話，這條腿就别要了。"
"别别别！"少女立刻慫了，尾巴都耷拉下來，"我說我說！我是狐族長老侯欣雨，奉族長之命來...來協助二位！"
"長老？"王佳上下打量她，"就你？"
侯欣雨挺了挺平坦的胸脯："我雖然看着小，但可是狐族最年長的長老！李志浩那小子還得叫我一聲姐姐呢！"
沈平川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三百年前我曾見過狐族大長老，并非閣下這般..."
"那是因為我會'返老還童術'啊！"侯欣雨得意地晃晃尾巴，"每過百年就重新長一次，多有意思！"
王佳無語地收回鞭子。這狐族怎麼一個比一個不靠譜？
"李志浩派你來做什麼？"她直截了當地問。
侯欣雨拍拍裙子站起來："族長擔心你們在人界不熟悉，派我來當向導。"
她眨眨眼，"順便...買點人界的稀奇玩意兒回去。"
沈平川若有所思："李族長倒是考慮周到。"
"那是！"侯欣雨笑嘻嘻地湊近王佳，"魔尊大人，聽說人界的胭脂水粉可好看了，明天陪我去逛逛呗？"
王佳額頭青筋直跳："本尊是來殺楊雪婷的，不是來逛街的！"
"哎呀，急什麼嘛。"侯欣雨不以為意，"楊雪婷要找蚩尤右手，沒那麼容易。蘭若寺的封印可是..."
她突然捂住嘴，狐耳警惕地豎起："有人來了！"
王佳也感應到了那股氣息——清冷如雪，是仙族的靈力。
片刻後，一道白色身影落在不遠處，正是陸執。
"師尊。"陸執拱手行禮，目光警惕地掃過侯欣雨，"這位是..."
"狐族長老。"沈平川簡短介紹，"你怎麼來了？"
陸執從袖中取出一枚玉簡："仙界急報。淩霄的魂燈滅了，死前最後影像傳回，顯示他去了..."
"人界皇宮。"沈平川接過話頭，眉頭微蹙，"果然如此。"
王佳心頭一跳："楊雪婷在皇宮？"
"很有可能。"沈平川将玉簡捏碎，"淩霄臨死前拼死傳訊，說楊雪婷找到了新的幫手——一隻千年貓妖。"
侯欣雨突然"噗嗤"一笑："貓妖？該不會是那個走丢的謝家小公主吧？"
三人齊刷刷看向她。侯欣雨無辜地眨眨眼："幹嘛這麼看着我？貓妖族三百年前丢了個小公主，全妖界都知道啊。"
陸執皺眉："你是說...人界皇宮裡的那位..."
"謝彬馨公主！"侯欣雨拍手，"我在青丘就聽說人界有個貓妖公主，可受皇帝寵愛了。她每隔幾十年就'病逝'一次，然後附身在新出生的公主身上，啧啧，真會玩..."
王佳聽得目瞪口呆，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沈平川倒是鎮定："既如此，我們明日便去拜訪這位...貓妖公主。"
"直接去？"陸執不贊同，"太冒險了。"
"誰說直接去了？"侯欣雨狡黠一笑，從袖中摸出幾張燙金請帖，"看看這是什麼？公主府賞花宴的帖子！我可是花了大價錢從黑市買的！"
王佳接過請帖，隻見上面工整地寫着"恭請沈公子、沈夫人莅臨"。她嘴角抽搐："沈夫人？"
侯欣雨理直氣壯："你們不是假扮夫妻嗎？我這是幫你們完善人設！"
陸執看看請帖，又看看自家師尊和王佳，向來鎮定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古怪神色。沈平川輕咳一聲，轉移話題："天色已晚，先休息吧。明日再做打算。"
次日清晨，王佳被街上的叫賣聲吵醒。
她推開窗戶，晨光中的京城已經熱鬧非凡，各種食物的香氣飄上來，勾得她肚子咕咕作響。
"夫人醒了？"沈平川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一絲揶揄。
王佳回頭瞪他："再叫一聲'夫人'，本尊讓你永遠開不了口。"
沈平川不以為意，将一套嶄新的衣裙放在床邊："換上吧，既然是去公主府，總得穿得體面些。"
那是一件暗紅色繡金線的對襟襦裙，款式簡潔大方，又不失華貴。王佳挑剔地翻了翻，勉強認可了沈平川的品味。
下樓用早膳時，侯欣雨和陸執已經等在廳裡。
侯欣雨換了一身鵝黃衫子，正津津有味地啃着肉包子；陸執則一身白衣，面無表情地喝茶，隻是當侯欣雨把油手往他袖子上蹭時，眼角明顯抽了抽。
"早啊！"侯欣雨歡快地招呼王佳，"嘗嘗這個'灌湯包'，可好吃了！"
王佳矜持地坐下，夾了一個小巧的包子。一口咬下去，鮮美的湯汁立刻在口中爆開，讓她忍不住眯起眼睛。
人界的食物...還挺不錯。
"慢點吃，别燙着...夫人。"沈平川适時遞來手帕，眼中帶着笑意。
王佳接過手帕，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腳。沈平川面不改色，隻是喝茶的速度快了幾分。
早膳後，四人向公主府出發。侯欣雨像個真正的侍女一樣跟在後面，一路上東張西望，看到什麼新奇玩意兒都要湊上去瞧兩眼；陸執則盡職地扮演着護衛角色，隻是目光時不時瞥向侯欣雨，帶着幾分警惕和...好奇？
公主府坐落在皇城西側，朱門高牆，氣派非凡。守衛驗過請帖後，恭敬地将四人引入府中。
穿過幾重院落，眼前豁然開朗——一片精心打理的花園呈現在眼前，奇花異草争奇鬥豔，假山流水點綴其間。數十位衣着華貴的賓客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笑，侍女們端着美酒佳肴穿梭其中。
"排場不小。"王佳低聲道。
沈平川輕輕握住她的手："小心，我感應到很強的妖氣。"
果然，片刻後樂聲響起，衆賓客紛紛行禮。隻見一位盛裝女子在侍女攙扶下緩步而來——她約莫十八九歲年紀，肌膚如雪，眉目如畫，一襲鵝黃宮裝襯得身段婀娜，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在陽光下像貓一樣豎起了瞳孔。
"謝彬馨公主..."侯欣雨小聲嘀咕，"果然是那隻走丢的貓崽。"
公主走到主位坐下，優雅地擡手："諸位不必多禮。今日賞花宴，隻求盡興。"
賓客們紛紛獻上早已準備好的禮物，說些恭維話。輪到沈平川時，他從容上前，從袖中取出一枚玉佩："區區薄禮，不成敬意。"
謝彬馨接過玉佩，突然瞳孔一縮："這是..."
"昆侖寒玉，可甯心靜氣。"沈平川意味深長地說，"尤其對...失眠多夢者有奇效。"
王佳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這玉佩分明是克制妖氣的寶物！她在心中暗贊沈平川的機敏，若這公主真是貓妖，此刻必定心驚肉跳。
果然，謝彬馨的表情變了變，但很快恢複如常："沈公子有心了。"她将玉佩放在一旁，目光掃過王佳，"這位就是尊夫人吧？果然天姿國色。"
王佳勉強扯出個笑容："公主過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