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紗窗灑落寝宮,王佳緩緩睜開眼,肩頭的傷口傳來陣陣鈍痛。
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摸,卻碰到了一團柔軟銀發——沈平川伏在床沿睡着了,一隻手還緊緊握着她的手腕,似乎生怕她會在夜裡消失。
王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目光描摹他的睡顔。沈平川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細密的陰影,眉間那道銀紋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平日裡總是緊抿的唇此刻放松地輕啟。他看起來疲憊極了,連衣袍都沒換,還是昨日那件染了血的白衣。
"傻子..."王佳輕聲呢喃,心頭湧上一陣酸澀的暖意。她想伸手拂開垂落在他額前的銀發,又怕驚醒他,隻好作罷。
窗外傳來魔侍們晨起的腳步聲,王佳這才意識到已是次日清晨。她竟睡了整整一夜,而沈平川就這樣守了一宿。身為仙尊,他本可以回仙界休憩,卻選擇留在魔域,留在她身邊。
王佳的目光落在沈平川握着自己的那隻手上。他的手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此刻卻有幾處細小的傷痕——是昨日與噬心咒抗争時自己抓傷的。
她輕輕翻轉手腕,讓自己的手指滑入他的指縫,十指相扣。
這個細微的動作卻驚醒了淺眠的沈平川。他猛地擡頭,灰眸中閃過一絲警覺,随即在看到王佳時柔和下來。
"醒了?"他的聲音帶着晨起的沙啞,手指下意識收緊,"還疼嗎?"
王佳搖頭,卻在試圖起身時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肩頭的傷口火辣辣地疼,連帶着全身都像被巨石碾過一般。
"别動。"沈平川按住她,掌心泛起柔和銀光,"讓我看看。"
他小心翼翼地解開王佳肩頭的繃帶,眉頭越皺越緊。
傷口比想象中嚴重,黃泉妖氣侵蝕的邊緣還在緩慢擴散。王佳偷瞄了一眼,也不由得心驚——那道傷痕呈詭異的青黑色,如蛛網般向四周蔓延。
"怎麼會..."她剛開口,就被沈平川嚴肅的眼神制止。
"别說話。"他掌心銀光更盛,緩緩覆上傷口,"這是黃泉妖氣,普通治愈術沒用。"
王佳咬住下唇,感受着一股清涼的力量滲入傷口。那感覺奇妙極了,像是春日的溪流沖刷過灼熱的砂石,一點點帶走疼痛。沈平川的眉頭卻越皺越緊,額角滲出細密汗珠。
"沈平川..."王佳擔憂地喚他,"如果太費力就算了,我可以用魔域的方法..."
"别動。"沈平川聲音緊繃,掌心靈力突然一變,從銀白轉為淡金。那金光純淨而溫暖,所到之處,青黑色妖氣如雪遇朝陽般迅速消融。
王佳驚訝地睜大眼睛。這是大羅金仙級别的治愈術,需要消耗施術者大量本源靈力。她曾見兄長施展過一次,之後整整修養了半月。而沈平川昨日才掙脫噬心咒,今日又...
"夠了!"她掙紮着要起身,"你會傷到自己的!"
沈平川不容拒絕地将她按回床上,金光不減反增:"再忍一下,馬上好。"
他的聲音溫柔卻不容置疑,王佳隻好乖乖躺好。
随着最後一絲青黑色妖氣被驅散,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沈平川這才松了口氣,金光漸漸收斂,臉色卻蒼白得吓人。
"你..."王佳心疼地看着他,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埋怨,"誰讓你用本源靈力的?仙尊大人很了不起嗎?"
沈平川輕笑,疲憊地靠在床柱上:"魔尊大人教訓得是。"
他這副模樣讓王佳又氣又心疼。她撐着坐起身,不顧肩頭殘留的疼痛,一把拉過沈平川的手腕探查他的靈脈。果然,靈力幾乎見底,還有幾處經脈因過度消耗而輕微受損。
"躺下。"王佳闆着臉命令道。
沈平川挑眉:"這是魔尊大人的寝宮,不合适吧?"
"少廢話。"王佳耳尖發燙,手上力道卻不容反抗,"你幫我療傷,我幫你恢複靈力,禮尚往來。"
沈平川不再推辭,順從地躺在她讓出的一半床榻上。王佳盤膝而坐,掌心凝聚血色魔氣,輕輕按在他丹田處。這是魔域特有的靈力互補之術,雖然效率不如仙術高,但勝在溫和不傷身。
"放松。"她低聲道,"别抵抗我的魔氣。"
沈平川閉上眼,任由那股溫熱的力量流入體内。魔氣與仙力本是相克,但在兩人刻意的控制下,竟奇迹般地和平共處,甚至開始互相轉化補充。王佳能感覺到沈平川的靈力在一點點恢複,而自己的魔氣也在循環中變得更加精純。
寝宮内一片靜谧,隻有兩人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王佳偷偷睜開眼,發現沈平川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灰眸中滿是複雜的情緒。
"看什麼?"她下意識想收回手,卻被沈平川按住。
"看你。"他聲音輕柔,"三百年來,我第一次有機會這樣仔細看你。"
王佳心跳漏了一拍。沈平川的目光太過專注,仿佛要看進她的靈魂深處。她不自在地别過臉,卻被他用指尖輕輕扳回來。
"佳佳,"他喚她的小名,聲音低沉而溫柔,"你知道我為什麼能掙脫噬心咒嗎?"
王佳搖頭,被他突如其來的親昵弄得不知所措。
"因為你在哭。"沈平川的拇指輕輕撫過她的眼角,"那滴淚...讓我想起了母親去世時的心情。我突然意識到,如果我傷害了你,餘生都會活在悔恨中。"
王佳喉頭發緊。她從未聽沈平川這樣直白地表達情感,那個永遠冷靜自持的仙尊此刻眼中竟有淚光閃動。
"傻子..."她聲音微顫,"我們不是好好的嗎?"
沈平川突然坐起身,将她拉入懷中。這個擁抱緊得幾乎讓王佳喘不過氣,但她沒有掙紮,而是回抱住他,臉頰貼在他胸前,聽着他有力的心跳。
"沈平川,"她悶悶地問,"我們這樣...算什麼呢?"
她是魔尊,他是仙尊,本該勢不兩立。可如今她卻貪戀他的懷抱,甚至願意為他付出生命。這份感情來得太突然,又似乎早已在三百年的糾葛中悄然生長。
沈平川沉默片刻,輕輕推開她,雙手捧起她的臉:"你覺得呢?"
他的眼神太過熾熱,王佳幾乎要融化在那片銀灰之中。她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定義他們的關系。道侶?盟友?還是...
"我不知道。"她最終誠實地說,"我隻知道...我不想你離開。"
沈平川的唇角微微上揚。他低頭,在她額間落下一個輕如羽毛的吻:"那就夠了。"
這個吻不帶情欲,卻比任何親密接觸都更讓王佳心顫。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無論身份如何對立,無論前路多麼艱難,她都想要這個人留在身邊。
兩人就這樣相擁而坐,誰都不願打破這難得的甯靜。直到日上三竿,寝宮外傳來何玉坤小心翼翼的請示聲:"尊上,陸仙君求見。"
王佳和沈平川同時皺眉。陸執平日裡不怎麼找沈平川這個師傅,此時前來必有要事。
"請他進來。"王佳整理了一下衣衫,沈平川也起身站到一旁,恢複了那副清冷仙尊的模樣。
陸執匆匆入内,看到沈平川時明顯松了口氣,但随即又面露難色:"仙尊,仙界急召。淩霄餘黨在東方邊境作亂,幾位長老已經等在天樞殿了。"
沈平川眉頭緊鎖:"什麼時候的事?"
"昨夜。"陸執看了一眼王佳,欲言又止,"還有...黃馨的事。"
王佳敏銳地注意到沈平川的手指微微收緊。黃馨對他而言不僅是叛徒,更是從小照顧他的"馨姨"。這份背叛帶來的傷痛,恐怕比想象中更深。
"我明白了。"沈平川聲音平靜,"你先回去,我随後就到。"
陸執行禮退下,寝宮内再次恢複安靜。王佳想說些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反倒是沈平川先開口:"我得回去一趟。"
"嗯。"王佳點頭,強壓下心頭的不舍,"正事要緊。"
沈平川走到她面前,輕輕握住她的手:"等我處理完就回來。"
"誰要等你。"王佳嘴硬道,卻反握住他的手,"自己小心。"
沈平川輕笑,突然低頭在她唇上輕啄一下,在王佳反應過來前已化作一道銀光消失不見。王佳愣在原地,指尖不自覺地觸碰自己的嘴唇,那裡還殘留着他的溫度。
"尊上?"何玉坤的聲音再次從門外傳來,"陳統領求見。"
王佳這才回過神,清了清嗓子:"進來。"
陳景言快步走入,臉上帶着少見的急切:"尊上,屬下查到一些關于黃馨的線索。"
王佳眼前一亮:"說。"
"黃馨在叛逃前曾多次前往青丘,與狐族有密切聯系。"陳景言彙報道,"屬下懷疑她可能藏身在那裡。"
王佳若有所思。青丘是狐族領地,首領李志浩曾與她和沈平川有過一面之緣。那人看似輕浮,實則深藏不露,若黃馨真與狐族有聯系,他必定知情。
"備轎,明日前往青丘。"王佳下令道,"另外,楊雪婷情況如何?"
"侯姑娘說已無大礙,但還需靜養幾日。"陳景言頓了頓,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鄧钰凡一直守在那裡..."
王佳挑眉:"怎麼,心疼了?"
陳景言耳根通紅:"屬下不敢!"
王佳擺擺手讓他退下,自己則起身去了偏殿。侯玉婷正在為楊雪婷換藥,見到王佳連忙行禮。楊雪婷已經醒了,但面色仍蒼白如紙,見到王佳時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為什麼救我?"她聲音嘶啞,"我們本是敵人。"
王佳在床邊坐下:"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何況..."她頓了頓,"我理解失去摯愛的痛苦。"
楊雪婷别過臉,但王佳還是看到了她眼中閃動的淚光。侯玉婷識趣地退到一旁,假裝整理藥草。
"黃馨騙了你。"王佳直接道,"她根本不想複活謝長安。"
楊雪婷的肩膀微微顫抖:"我知道...我隻是...太想他了。"
王佳沒有安慰她,隻是靜靜地坐着。有時候,陪伴比言語更有力量。
"她去找蚩尤左眼了。"楊雪婷突然說,"在極北冰原。"
王佳心頭一震。蚩尤五體,右手和心髒已被毀,若左眼再落入黃馨之手...
"多謝。"她起身欲走,卻被楊雪婷叫住。
"王佳。"楊雪婷難得直呼其名,"小心她...黃馨比你們想象的更危險。"
王佳點頭,轉身離開偏殿。她立刻召來何玉坤,命他準備前往極北冰原的事宜。但在此之前,她必須先見李志浩一面——狐族消息靈通,或許能提供更多線索。
與此同時,仙界天樞殿内氣氛凝重。沈平川端坐主位,聽着趙婷彙報黃馨的種種罪行——不僅勾結淩霄殘害同門,還暗中培育禁術,甚至試圖操控多位仙君心智。
"最嚴重的是,"趙婷沉聲道,"我們發現她與三百年前王爽魔尊之死有關。"
沈平川手中的茶盞應聲而碎。王爽是王佳的兄長,他的死直接導緻王佳誤會沈平川三百年。若此事屬實...
"證據呢?"他聲音冰冷。
董钰曦上前一步,呈上一枚記憶水晶:"這是在黃馨密室找到的。她...記錄了一切。"
沈平川注入靈力,水晶中浮現出黃馨的身影。她站在一處隐秘山洞中,面前是被禁锢的王爽。
"别怪我。"水晶中的黃馨笑着說,"要怪就怪你妹妹太親近沈平川了。慕容芸的兒子,不配得到幸福。"
畫面一轉,黃馨僞裝成沈平川的模樣,對王爽痛下殺手。
沈平川猛地捏碎水晶,眼中銀芒暴漲。整個天樞殿為之震動,幾位長老吓得跪伏在地。
他的記憶中,分明是自己害了王爽,再留他魂魄,可現如今看來并非如此……
沈平川隻覺背叛,想起起初王佳對他的态度,更是煩悶。
"仙尊息怒!"趙婷單膝跪地,"屬下已下令全力緝拿黃馨。"
沈平川強壓下怒火,聲音卻仍冷得吓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就在這時,一位年長的長老鼓起勇氣開口:"仙尊,老臣還有一事...關于您與魔尊..."
沈平川眼神一凜:"說。"
"仙魔殊途,您與王佳走得太近,恐有不妥。"長老硬着頭皮道,"如今仙界人心浮動,您應當..."
"應當如何?"沈平川冷笑,"如你們所願,做個無情無欲的傀儡?"
長老被他噎住,不敢再言。沈平川環視殿内衆人,一字一頓道:"從今日起,誰再妄議此事,以叛界論處。"
殿内鴉雀無聲。董钰曦與趙婷交換了一個眼神,上前道:"仙尊,屬下有個提議。既然仙魔兩界都有和平之意,何不簽訂一份條約?一來穩定人心,二來...也為您與魔尊的關系正名。"
沈平川沉思片刻,微微颔首:"拟個章程來。"
會議結束後,沈平川獨自站在天樞殿外的雲台上,望着魔域的方向。他取出同心結,輕輕注入靈力:"佳佳?"
片刻後,王佳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忙完了?"
聽到她聲音的瞬間,沈平川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嗯。明天我要去趟極北冰原。"
"巧了,我也要出門。"王佳笑道,"去青丘找李志浩。"
沈平川皺眉:"一個人?"
"帶着何玉坤和陳景言。"王佳頓了頓,"你...那邊還順利嗎?"
沈平川沒有提及黃馨與王爽之死的關聯,隻是簡單說了條約的事。
王佳聽後沉默了一會兒:"沈平川,我們這樣...真的可以嗎?"
她的聲音裡帶着罕見的脆弱,沈平川心頭一緊:"為什麼不可以?"
"你是仙尊,我是魔尊。"王佳輕聲道,"三百年的對立,不是一紙條約就能抹去的。"
沈平川望向遠方,聲音堅定:"那就再用三百年,甚至更久來改變它。佳佳,我已經錯過一次,不想再錯過了。"
同心結那端沉默良久,最終傳來王佳帶着笑意的聲音:"傻子...早點回來。"
結束了對話,沈平川的唇角不自覺地上揚。他轉身準備回宮,卻見董钰曦站在不遠處,臉上帶着了然的微笑。
"仙尊,"她行禮道,"趙将軍已經去準備條約事宜了。您...要不要換身衣服?"
沈平川這才注意到自己的白衣還沾着王佳的血迹。他耳根微熱,點了點頭。
而在魔域,王佳也正對着銅鏡發呆。鏡中的女子眉眼含春,哪還有半分魔尊的威嚴。她輕歎一聲,撫上自己的嘴唇,那裡似乎還殘留着沈平川的氣息。
"尊上。"何玉坤在門外輕喚,"轎辇準備好了。"
王佳收回思緒,重新闆起臉:"知道了。"
明日,她将前往青丘尋找黃馨的線索。而沈平川則會去極北冰原。兩人分頭行動,卻心系彼此。這一次,他們絕不會讓黃馨再次逃脫。
夜色漸深,王佳站在窗前,望着仙界的方向。不知此刻的沈平川,是否也在想着她?
青丘的晨霧如輕紗般籠罩着山巒,王佳站在飛舟甲闆上,血色瞳孔微微收縮,穿透薄霧望向遠處若隐若現的狐族領地。何玉坤與陳景言立于她身後,三人皆着便裝,卻掩不住一身凜冽氣息。
"尊上,前方就是青丘地界了。"何玉坤低聲道,"要不要先發個信符通知李志浩?"
王佳搖頭,指尖輕撫腕間的同心結:"不必,那狐狸肯定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