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當年沒做完的事..."她輕聲自語，"就由我來完成吧。"
玉清宮的藏書閣内，沈平川銀發松散地束在腦後，長指劃過一卷泛黃的古籍。連續三日的搜尋，讓他的眼下浮現出淡淡的青影。窗外已是深夜，月光透過雕花窗棂，在書頁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找到了..."他突然低語，灰眸中閃過一絲亮光。
古籍上記載着一段晦澀的文字："魂魄散而複聚，需以貼身之物為引，血肉為橋，靈力為舟..."沈平川的手指停在最後一行小字上，"...尤以亡者親手贈與之物效最佳。"
他合上古籍，若有所思。貼身之物...黃馨生前贈予他的東西，隻有那枚平安符。那是他剛拜入師門時，黃馨親手縫制，說是能保佑他修行順利。三百年來，他一直将它帶在身邊，即使後來知道黃馨的真面目，也未曾丢棄。
"仙尊，您該休息了。"李泓萱端着一盞安神茶走進來，看到沈平川疲憊的神色，忍不住勸道，"魔尊大人會擔心的。"
沈平川接過茶盞，溫熱透過瓷壁傳遞到指尖："再等等。"他擡眸看向李泓萱，"去玄冰囚室，把黃馨的遺骸取來。"
李泓萱手一抖，差點打翻茶盤："仙尊？"
"我要試試複活之術。"沈平川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以她為試驗品。"
李泓萱不敢多問，匆匆退下。沈平川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遠處懸浮的仙山。若此法可行，王爽就有複活的希望...這個念頭讓他胸口發燙。
不多時，李泓萱帶着一個冰玉匣回來，寒氣從匣子縫隙中滲出，在地面上凝出細小的霜花。沈平川接過匣子，揮手示意她退下。
獨自來到玉清宮後山的密室，沈平川将冰玉匣放在中央的石台上。打開匣蓋，裡面是一具幹枯的蝶妖屍骸，翠綠的翅膀已經失去了光澤，如同兩片枯萎的樹葉。他從懷中取出那枚泛黃的平安符，輕輕放在屍骸胸口。
"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馨姨。"沈平川低語，太虛鏡懸浮而起，銀光照耀整個密室。
按照古籍記載，他劃破手腕，讓鮮血滴在平安符上。血液如同有生命般，在符紙上蔓延出複雜的紋路。随着沈平川口中念誦的古老咒文，密室内的空氣開始震顫，太虛鏡的光芒越來越盛，最終化作一道銀橋，連接着現世與幽冥。
"魂歸來兮..."沈平川的聲音在密室中回蕩。
平安符突然燃燒起來，幽藍的火焰中浮現出無數光點，如螢火蟲般圍繞着屍骸飛舞。光點越聚越多，漸漸勾勒出一個人形。沈平川加大靈力輸出，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這是極其危險的術法，稍有不慎就會反噬，但為了王佳，他願意冒這個險。
光點終于完全融入屍骸，幹枯的軀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生機。蒼白的皮膚重新變得紅潤，枯萎的蝶翼也舒展開來，泛着淡淡的磷光。當最後一粒光點消失時，石台上的"屍體"突然睜開了眼睛——
"啊！！！"一聲刺耳的尖叫劃破寂靜。複活的黃馨蜷縮成一團，蝶翼緊緊包裹着自己，渾身發抖，"别、别殺我...求求你..."
沈平川愣在原地。這不是他記憶中的黃馨——那個總是帶着溫柔假面，實則心狠手辣的蝶妖。眼前的女子看起來隻有二十出頭，眼中滿是驚恐，像個受驚的孩子。
"馨姨？"他試探着喚道。
黃馨聽到聲音，猛地擡頭，卻在看清沈平川的臉後更加恐懼："小、小川兒...不，仙尊大人...求您饒了我..."她竟從石台上滾下來，跪在地上不住磕頭，"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沈平川皺眉，伸手想扶她起來，卻被黃馨驚恐地躲開。她縮到牆角，抱着膝蓋瑟瑟發抖，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你不記得發生了什麼？"沈平川沉聲問。
黃馨搖頭，蝶翼不安地顫動："我、我隻記得一些片段...我做了很壞的事...害死了很多人..."她突然抓住自己的頭發，"頭好痛...有東西在叫我...千蝶...千蝶歸巢..."
沈平川立刻警覺起來："誰在叫你？"
"不知道...不知道..."黃馨痛苦地搖頭，突然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沈平川将她抱到榻上，手指搭在她腕間探查。脈象紊亂，魂魄不穩，但确實是她本人無疑。複活成功了，卻似乎出了什麼差錯...
"仙尊？"李泓萱在門外輕聲喚道，"魔尊大人找您。"
沈平川最後看了黃馨一眼，布下結界後離開密室。王佳正在殿中等候，見他出來，立刻迎上前："你一整天沒露面，我..."她的話戛然而止，血色瞳孔微微擴大，"你身上有黃馨的氣息。"
沈平川沒有隐瞞，将複活之術和盤托出。王佳聽完，沉默良久，最終歎了口氣："帶我去看看她。"
密室内，黃馨已經醒了，正縮在榻角發呆。見到王佳，她立刻又發起抖來："魔、魔尊大人..."
王佳皺眉，眼前的黃馨與記憶中那個陰險狡詐的蝶妖判若兩人。她試探着伸出手，黃馨卻像受驚的小動物般往後縮。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王佳不解地看向沈平川。
"可能是複活過程中魂魄受損。"沈平川分析道，"或者...死前的記憶太過痛苦，大腦自動屏蔽了。"
王佳沉思片刻，突然道："讓何玉坤來照顧她吧。"
"何玉坤？"沈平川挑眉，"你确定？"
"他心細，又有耐心。"王佳看着瑟瑟發抖的黃馨，"況且...她現在已經構不成威脅了。"
回到寝殿，王佳才真正放松下來。她靠在沈平川懷中，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如果這方法可行，那我兄長..."
沈平川吻了吻她的發頂："需要一件王爽的貼身遺物，最好是親手贈予你的。"
王佳思索片刻，突然起身從妝奁最底層取出一枚玉佩："這個。兄長在我五百歲生辰時送的，我一直帶在身邊。"
玉佩溫潤如水，上面刻着"平安喜樂"四個小字。沈平川接過玉佩，感受到其中蘊含的淡淡靈力："可以一試。但..."他猶豫了一下，"我想先觀察黃馨幾日，确保沒有副作用。"
王佳點頭，突然打了個哈欠。孕期讓她比往常更容易疲倦。沈平川見狀，将她打橫抱起："休息吧，明天再說。"
紗帳垂落，沈平川輕輕拍着王佳的背，直到她沉沉睡去。月光下，他凝視着愛人恬靜的睡顔，心中滿是柔軟。隻要能讓王佳重見兄長，再危險的法術他也願意嘗試。
三日後，何玉坤的彙報證實了沈平川的猜測——複活的黃馨不僅性格大變，連修為都所剩無幾。她夜夜噩夢，常常在睡夢中尖叫驚醒，隻有何玉坤守在身邊才能勉強入睡。
"尊上，她一直念叨着'千蝶歸巢'。"何玉坤皺眉道，"屬下懷疑，這與蚩尤複活有關。"
王佳與沈平川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程曼琳臨逃前也提到過這個詞...
"繼續觀察。"王佳吩咐道，"有任何異常立刻彙報。"
何玉坤領命退下後，沈平川拉着王佳去了後山溫泉。連日來的緊張讓二人都身心俱疲，急需放松。
溫泉氤氲的霧氣中，王佳靠在沈平川胸前，任由溫熱的水流緩解身體的酸痛。懷孕近五個月，她的腹部已經明顯隆起，行動也不如從前靈活。
"最近仙力又增強了？"她突然問道，手指輕撫沈平川的手臂，"那天複活黃馨時，整個玉清宮都在震動。"
沈平川握住她的手："為了你和孩子，我必須變得更強。"他低頭吻了吻她的指尖，"但我對統一三界沒興趣，有你們就夠了。"
王佳輕笑，轉身與他面對面："若你想，現在确實是好時機。仙魔兩界都對你心服口服，妖界又群龍無首..."
沈平川突然低頭封住她的唇，将這個危險的話題打斷。一吻結束，他抵着她的額頭低語："我唯一想統治的，隻有魔尊大人的心。"
王佳耳根一熱，正要回應，遠處突然傳來李泓萱急促的聲音："仙尊！魔尊！楊雪婷求見！"
兩人迅速分開。楊雪婷隐居多時，此時突然造訪，必有要事。
正殿内，楊雪婷一襲素雅綠裙，發間隻簪了一支木钗，與從前妖王的華麗裝扮大相徑庭。她身旁站着謝長安，白衣勝雪，眉目如畫。見到王佳和沈平川，楊雪婷竟直接跪了下來！
"楊雪婷？"王佳驚訝地後退半步。
"我是來忏悔的。"楊雪婷擡頭，眼中滿是真誠的悔意，"為過去所做的一切惡行道歉。"
沈平川警惕地将王佳護在身後："起來說話。"
楊雪婷起身，謝長安默默站在她身旁，一隻手始終扶在她腰間，無聲地給予支持。
"我聽說...你們複活了黃馨？"楊雪婷直奔主題。
王佳點頭："你知道些什麼？"
"楊雪瑩确實複活了。"楊雪婷的聲音有些發抖，"但我不知道...那還是不是我妹妹。"
原來，當年楊雪瑩為救姐姐，獨自引開追兵，墜入寒冰深淵。楊雪婷一直以為妹妹死了，直到三個月前，一個與楊雪瑩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出現在妖界，自稱脫困歸來。
"她看起來是雪瑩，說話方式也像，但..."楊雪婷握緊謝長安的手，"眼神不對。我妹妹眼神純淨如初雪，而這個'楊雪瑩'眼中總有股說不出的邪氣。"
沈平川與王佳交換了一個眼神。這與程曼琳僞裝楊雪瑩的手法何其相似！
"你為何現在才來告訴我們？"王佳質問。
楊雪婷苦笑："我本想帶她遠離紛争，以為時間能讓她恢複。但最近我發現...她與一些形迹可疑的妖族來往密切，口中也常念叨'千蝶歸巢'。"
謝長安這時開口，聲音清冷如玉："雪婷冒險潛入妖王宮密室，發現他們在準備一個大型儀式，需要九百九十九隻蝶妖做祭品。"
王佳倒吸一口冷氣——這正是黃馨死前提到的計劃！
"我們無力阻止，隻能來警告你們。"楊雪婷憂心忡忡地看着王佳的腹部，"尤其是你，魔尊。身懷六甲時最易被邪氣侵擾，千萬小心。"
沈平川面色凝重："多謝提醒。你們接下來..."
"我們會繼續監視妖界動向。"謝長安接過話，"一有異常立刻通知你們。"
送走楊雪婷和謝長安後，王佳疲憊地靠在沈平川肩上："你覺得她的話可信嗎？"
"七分真三分假。"沈平川分析道，"她的悔意是真的，但關于楊雪瑩的部分...我總覺得另有隐情。"
王佳撫摸着自己的腹部，突然感到一陣不安："如果...如果楊雪瑩真的被什麼東西控制了，就像黃馨當年被蚩尤控制一樣..."
沈平川将她摟得更緊："别怕，有我在。"他輕吻她的發頂，"等孩子出生後，我們就嘗試複活王爽。到時候一家人團聚，什麼妖魔鬼怪都不怕。"
王佳擡頭看他，血色瞳孔中映着他的倒影："沈平川..."
"嗯？"
"謝謝你。"她輕聲道，"為我做的一切。"
沈平川輕笑，低頭吻住她的唇。這個吻溫柔而綿長，仿佛要将所有的愛意都傾注其中。當兩人分開時，王佳的臉已經紅得像朝霞。
"去休息吧。"沈平川柔聲道，"我再去查查古籍，看有沒有關于'千蝶歸巢'的記載。"
王佳點頭，卻在轉身時突然捂住腹部："哎喲！"
"怎麼了？"沈平川瞬間緊張起來。
"小家夥踢了我一腳。"王佳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好像在抗議爹爹不陪他睡覺。"
沈平川感受到掌心下那有力的胎動，眼中瞬間盈滿柔情。他彎腰對着王佳的肚子輕聲道："乖，别鬧娘親。爹爹這就來陪你。"
月光如水，灑在相擁而眠的兩人身上。而在偏殿的客房中，複活的黃馨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何玉坤連忙上前安撫。沒人注意到，她驚恐的眼睛中，偶爾會閃過一絲詭異的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