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事情得跟你說一下，之前那個研究院名額滿了，估計明年可能不招了。”蔣川航有點抱歉，江嫀在研究院實習的也很好，基本上已經敲定好了明年她畢業直接入職的，“你能力強，老師再給你推薦其他的，五一沒什麼事情，好好休息。”

原定的五一去研究院幫忙，也不需要了，江嫀點了下頭，“嗯，好的，沒事兒，謝謝老師。”

她勉強笑笑，其實沒什麼可失望的，就是自己不夠優秀。

臨走的時候，她站在門外靠在牆上緩神兒，不小心聽到老師打電話。

“行了，已經跟學生說了，你說你要男的你早就說啊，這都定好了跟我說要男的，江嫀能力素質各方面都比方程強一大截，我這話撂在這，反正有你後悔的！”

原來最後要了方程。

同系的同學，男的。

江嫀走到光瑾家樓下，時間還早。

她走得很慢，垂着頭，頸椎墜墜的發疼。

其實她對進入研究院倒沒有那麼大的執念，隻是對他們的研究方向耿耿于懷。

研究院和學校有合作項目，針對癌症靶向治療的前沿研究，能親手參與攻克醫學難題的憧憬，此刻像是被揉皺的廢紙，在胸腔裡發出脆響。

去年冬天泡在實驗室到深夜，蔣川航還拍着她的肩膀說，“研究院點名要你，機會難得，加油。”

她知道機會難得，所以熬夜通宵做實驗，趕報告，出差調研，輾轉各地，都很積極。

如今，所有的努力敗給了輕飄飄的，“要男的。”

“多個把就能多點智商？”她自嘲地輕笑，喉間泛起苦澀。那些熬紅的眼睛、翻爛的文獻，在他們眼裡，竟抵不過一個性别标簽。

癌症不會因為研究者是男是女就停止肆虐，可他們偏要在科研的戰場上，豎起一道荒誕的壁壘。

“光瑾，你看這個是不是你說的那個材料呀。”

江嫀擡眼看去，女生穿着白襯衫配工裝褲，袖口随意挽到肘彎，頭發松松地绾成低馬尾，未施粉黛，清爽，漂亮。

“對，你看這裡和我們今天看的模型就不太一樣……”光瑾低頭，指着手機上的數據。

女生白襯衫的褶皺間還沾着石青色顔料，說話時袖口滑落露出半截藕臂，那抹若有似無的氣息幾乎要纏上光瑾垂落的睫毛。

他俯身看手機的模樣很專注，後頸碎發被風掀起的弧度，與女生垂落的發絲在空中劃出交疊的軌迹。

暮色将兩人的輪廓暈染得暧昧不清。

江嫀的腳步驟然僵在原地，他們沒注意到她，走進了單元樓。

三樓的窗戶次第亮起，窗子前出現了女生的身影，很快，深灰色的窗簾緩緩拉攏，隻留下剪影交織成纏綿的水墨，模糊的輪廓在布料後若隐若現。

“嗡嗡。”

【甜蜜罐子】：你和帥哥感情如何了

【yeal】：（微笑）

【甜蜜罐子】：{校園貼}雖然一張照片代表不了什麼，但還是上次那句話，别陷太深。

江嫀看完，【yeal】：（微笑）

江嫀低頭盯着掌心，目光落在黑色紙袋上，她借口要買相機問了光瑾什麼牌子的，挑了這款相機包。

買之前各種找攻略，買之後各種猜測，也不知道這個相機包買得行不行，萬一他有同款或者不喜歡款式怎麼辦？會不會有點雞肋？

糾結、猶豫、思考，

此刻顯得好笑。

江嫀抱緊懷裡的蛋糕和相機包，突然覺得精心準備的禮物，就像她對研究院的期待，熱烈滾燙，卻終究被現實潑了盆冷水。

江嫀幹脆坐在花台上，随手将相機包扔在一邊，不再去擡頭往上看。

她打開小小的栗子蛋糕。

每次精神緊張、焦慮、失望、難過，或者任何時候，她都會想吃甜品。

勺子劃開栗子蛋糕的瞬間，甜膩香氣混着晚風湧進鼻腔，冰涼的慕斯劃過喉嚨，淡淡的奶香在舌尖蔓延。

甜食是撫慰劑。

走過一對情侶，似乎在吵架。

兩人走得很急，女生随手紮了個丸子頭，“都怪你！你看晚點了吧！”

“越着急越慢，磨磨蹭蹭！”小女生聲音軟糯，生氣起來也是可愛的。

她男朋友悶聲拎着行李箱往前走。

“你說句話！”

男生嗫喏半天，看了一眼她紮的沖天炮丸子頭，說了一句，“沒見過這麼兇的兵馬俑。”

江嫀笑出聲。

很可愛的情侶，她長呼口氣，笑容慢慢淡了。

她不太對。

從看到冰箱裡滿滿當當的食材開始，從收到那個木雕小人開始，買這個相機包開始，就不太對。

非常不對，她讨厭這種情緒，甚至是厭惡。

太陽穴突突跳動，酸澀情緒像潮濕的苔藓，悄無聲息爬上心牆，此刻勒得她喘不上氣。

攥着塑料勺的手指發白，奶油在盒子裡被擠壓得變了形，甜膩的香氣刺得鼻腔發酸。

有意思的東西想和他分享，吃到好吃的想買給他，會覺得他好可愛，會被他的情緒牽動，明明不想困入一段情感旋渦的人是她，如今對方或許已經有了另外的目标，而她在這裡，像學生時代暗戀某個人的自卑少女，在傷春悲秋些什麼？

這一點都不酷，江嫀咬了一大口的栗子蛋糕。

心髒慢慢抽動起來，緩緩塌陷。

忽地，她洩氣似的扔掉勺子。

承認吧，江嫀，你喜歡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