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皮膚真好，我就不上粉了，給您上個眼妝和口紅好嗎，這樣氣色更好一些。”化妝師看着面前的女人，輕聲道。

江嫀點頭，“可以的，淡一點就行了。”

化妝師都能看得出來她氣色很差。

這段時間睡得都不太好。

那天魏夢晴給江嫀打了電話，江嫀聽出來電話裡面的聲音很不對，對面一說是婦産科，那就更不好了。

急急忙忙開車過去，魏夢晴一個人坐在醫院長椅上，特别憔悴。

對方的第一句話，是電視劇裡常會聽到的。

“我懷孕了。”

第二句話是江嫀害怕的。

“我想打掉。”

O！M！G！

面對孕婦，江嫀無論有多震驚，覺得有多狗血，面上都沒有顯露，她小心翼翼，坐到魏夢晴旁邊。

“我在這邊沒什麼家人，朋友也不多，做這個決定的時候，我誰都沒告訴。”魏夢晴盯着江嫀的眼睛。

她應該哭過很多次了，眼睛紅紅的。

魏夢晴淡淡地笑，“他們也都不知道我懷孕了，嫀嫀，我無數次想，和他結婚這個決定到底對不對。”

她偏過頭，江嫀看到她耳朵後面的傷口，正色，眼神淩厲，“他打你了？？”

“沒，他不敢，是他媽，昨天晚上和她大吵了一架。”魏夢晴撫了下頭發，用頭發遮住耳朵傷口。

“我們不是辦婚禮嗎，我有個小舅舅是個坡腳，但是他對我特别特别好，小時候我暑假都是在他家過的，他媽聽我說我的小舅舅是個坡腳，就不想讓他過來，說不吉利。”

“那你男朋……”江嫀突然想起現在已經是魏夢晴丈夫了，“你老公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和稀泥呗。”魏夢晴聲音提高，“之前那個房子的事情不久吵了挺長時間，當時訂婚就黃了，後來把我名字加上去的，我昨天才知道原來是他跪着求着他媽加上了我名字。”

“孬種。”魏夢晴罵道，“你知道他媽說啥嗎，說我不會收拾屋子，不會幹家務，一天到晚回去就躺着，你說我每天上班累得要死，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還幹活？她就說反正我們都沒時間，她幹脆來我們家住，收拾屋子做做飯什麼的，說到做飯，她每次炖肉都趕緊把盤子放到章威那兒，然後讓我多吃點菜，你說至于嗎？？”

“我早知道有這麼一天！！昨天她竟然把襪子和内褲都塞到洗衣機和我内衣一塊洗？？我都不用她洗了，非要洗，說了之後又說自己老了沒用了，萬人嫌棄……後來說着說着反正就吵起來了，她就過來要扇我，我躲了一下，指甲刮到耳朵了……從小到大，我爸媽沒動過我一根手指頭……”她邊說邊哽咽。

江嫀不知道說什麼，她聽見魏夢晴說的這些瑣碎家務、争吵、刁鑽的婆婆、和稀泥的老公……大腦也被攪得一團糨糊似的。

既心疼魏夢晴，又聽得很煩，替她覺得煩。

幾曾何時，面前這個流淚憔悴的女人也是年輕美麗的妙齡少女，滿腦子想的是搞事業賺錢，或者旅遊逛街吃美食。

“……對不起我……”魏夢晴雙手捂在臉上，眼淚順着指縫流出來，“……我知道我自己跟個祥林嫂似的……我實在是……太難受了嗚……”

江嫀把她抱在懷裡，她不知道該作何安慰，隻能張開懷抱，慰藉好友，告訴她，她在這兒。

“沒事的，你有什麼難受的事情都和我說。”

江嫀拿出紙巾給她擦眼淚，“别哭了，哭多了對你身體不好。”

魏夢晴點點頭，她突然道，“你知道我剛才以為你說什麼嗎？我以為你會說，哭多了對寶寶不好。”

她是笑着說的，江嫀一愣，她确實完全忘記了魏夢晴還懷着寶寶這件事情。

“沒結婚的時候我媽瘋狂催我結婚，說要是歲數再大分手了怎麼辦，章威是男的好找，我這個年紀就隻能找二婚的，讓我趕緊抓住他别瞎折騰。現在領證了就催我快點生孩子，高齡産婦不能當，早點生早點兒解脫。”

魏夢晴直愣愣地盯着一處，自嘲地笑，認命地笑，“那生孩子之後呢？再催我生二胎？再卷孩子成績？學曆？再催孩子結婚？”

江嫀對孩子沒有什麼實感，她和任何一個男人在一起的時候，都沒想過孩子的事情。

她實在沒有做好做母親的準備，她見魏夢晴伸手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真可怕，這裡竟然有一個生命。”

“很……可怕嗎？”江嫀驚訝的是，魏夢晴竟然用‘可怕’這個詞彙。

鬼、高山、深海、懸崖、密林，海嘯、洪水、地震，車禍、搶劫、放火……

天災人禍，自然景觀，任何的任何都能稱之為可怕。

這是個生命。

魏夢晴說，‘可怕’。

江嫀看着魏夢晴的眼睛，脊背發涼，因為她好像真的想要打掉這個孩子。

“我是19号。”魏夢晴給她看手裡的号，“每天打胎的人這麼多哦。”

“快到我了。”

江嫀喉嚨唇角甚至是胃，都發澀發幹，不知道如何開口，“……你……想好了嗎？”

“我不知道。”

江嫀站起來，“你要不要好好想一想，我不是覺得你應該打掉或者留下這個孩子，但是你現在并不理智，不适合在這個時候做決定，你要好好的……想一想。”

這畢竟是個生命。

江嫀自己說的時候都覺得，真他媽的荒誕！！

她這個不想結婚不想生孩子的人，他媽的勸一個在婚姻中受傷的女人好好考慮考慮打不打掉自己的孩子。

江嫀撓頭，無力感升上來，她既不能給魏夢晴的老公打個電話告訴他“喂，你老婆懷孕了，你個孬種慫貨連婆媳關系都處理不好，連自己老婆都保護不好的軟蛋！”

也不能大言不慚放開雙手，“诶行，我看行，這小孩兒吧，流就流吧，你是孩兒的媽，子宮、身體都是你的，诶，你想咋整就咋整！”

江嫀是個老實人，“這件事情的确沒人能替你做決定，但我還是建議你三思，别讓自己後悔。”

婆媳關系她也不知道怎麼處理，她提出建議，“我覺得關于你和章威他媽媽的事情，需要找他談一談，如果真的沒辦法解決，我能勸你的就是無論如何自己手裡都要有事業有錢。”

靠任何人都不如靠自己。

人會跑，承諾會打水漂，甚至連豬都有可能會飛。

學曆、能力、裝在口袋裡的金錢，屬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