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無雨，月色清涼如水。

他先是出了京城在城郊的密林處查探了一番，站在最高的樹木頂端俯視整片大地。昨夜的馬蹄聲、擂鼓聲和刀劍胄甲碰撞聲似乎都是幻覺……

“呼——”

半空中忽有一細微的揮翅聲。

顧長夜身形一動，下一瞬他就踩在了另一棵大樹的枝丫上，手裡還多了一隻通體乳白的信鴿。

那信鴿是從京城内往外飛去的，腿上綁着的竹筒裡放着一張字條，他看完又将紙條封好放回，放走了信鴿。

轉身又入了城，觀他所去之方向，竟是皇宮内的乾和宮。

等顧長夜再回來，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

“嘶嘶”

他剛進房間，屋内的一盞燭火突然亮了起來。

裴今遙披着外衣坐在床榻上，床前的薄紗挂起一半，正一錯不錯地盯着他看。

“你又出去了？”

“事出從急。”顧長夜沒解釋。

他們的交易定下不必過問彼此的事，他每日夜深才出去倒不是在躲着裴今遙，而是夜半之時才是他行事的時機。

“昨日國子監那人莫非也是你？”裴今遙咋舌，這殺人也太頻繁了吧，再放任不管怕是要空缺出來不少官職了。

顧長夜回想起昨夜，那是他此生見過最難以忘懷也最匪夷所思的景象，怕是這顆三元及第百年難得一遇的聰明頭也解釋不了。

人确實不是他殺的。

他也這麼說了。

裴今遙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怎樣，久久未語，末了也隻是讓他把燭火滅了，就此揭過。

速度很快，已脫去外袍安睡在榻上的顧長夜：……

明明燭火離她隻有半臂之遠。

“咻——”

一陣勁風襲來，燭火應聲而滅，整間屋子再次歸于黑暗之中。視力極佳的顧長夜側目看見裴今遙還沒躺下，中食二指并在一起學他揮出，自然是無事發生。重複了三四次後才惱着張臉窩回被褥裡去。

呵。

他無聲地笑了笑。

*

翌日。

便是裴今遙當值大理寺的第一天。

卯時未到她就已用完了早膳，照例讓丫鬟們不要驚擾夫人後，就出門了。

大理寺與翰林院分屬兩頭，一個在皇城西側一個在東側。與甯安府衙倒是相隔不遠，兩方關系說來也複雜，提到彼此又是惺惺相惜又是嗤之以鼻，恩恩怨怨說個幾天幾夜都說不完。

裴今遙剛走到大理寺，就看到門口有兩位差役在跟一老者糾纏。

說是糾纏其實也隻是老者一味的想要闖入，那兩位差役攔在門口不讓他進而已。那老者神情瘋癫，似笑似哭，嘴裡嚷嚷着：

“陰兵！陰兵來了！要死人了，報應，這都是報應啊！”

“你這老叟莫要在此叫嚷了，什麼陰兵什麼報應，大理寺有規定，你若是有何冤屈不如上甯安府衙去。”

那老者沒了氣力，蹒跚走到大理寺側面旁的石階上顫巍坐下，嘴唇蠕動似乎還在念着什麼，他不再糾纏但也不走就坐在那了。

兩差役彼此對看一眼，憐他年紀大了也沒再攆他，隻當沒看見。

“兩位！”裴今遙見他們要轉身往裡走，連忙叫住他們，“不知……”

誰知這兩人看見她後臉色一變，互相使了使眼色語氣冷淡。

“原來是左寺正大人啊，您來的倒是早。寺卿大人上朝還未歸，您先往内走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裴今遙覺得自己似乎不受待見啊。

很快她就發現還真不是錯覺，越往裡走遇見的人也越多，但這人人一見到她都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走了過去，看都不看她一眼。

要麼就是看她的眼神很是微妙，帶着淡淡的疏離排斥感。

要麼就臭着臉，冷哼一聲。

不知道的還以為裴今遙是什麼混世大魔王，人嫌狗憎。

這氛圍……着實堪憂啊。

“裴大人！”

突然有一人從閣樓内出來，一看見她就熱情地迎了上來，跟其他人的态度截然相反。看到裴今遙疑惑的眼神後，一拍腦門。

“您看看我這，下官歐臨安，是大理寺的右寺副啊。沒想到您來得這麼早，我本該去迎接您的。”

裴今遙輕阖眼睑，嘴角噙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