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閣内快活的空氣都随着裴今遙的問話凝固住了,那位為首的孟兄如同被扼住喉嚨的鴨子,話音堵在嗓子眼裡上下不得。
“裴、裴裴裴兄!”
有人不知所措地起身沖她拱手,臉色漲紅。
誰也沒想到會遇到背後中傷他人還碰巧被其本人給撞見了的糗事。
“裴今遙!”孟清禹惱羞成怒,“偷聽别人說話算什麼正人君子!”倒反天罡轉頭還指責起了她來。
什麼豆子!他現下最聽不得的就是“豆子”二字了。
“倘若不想讓旁人聽見,大可把門關上。”裴今遙嗤笑一聲,“怕是在街上都能聽見諸位的言論,也不知座師是否能有幸聽見。”
閣間内幾人頓時臉色蒼白了起來,回憶起自己方才大言不慚的樣子,隻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幾巴掌。
都是這酒誤事啊!
其他人幾人意欲勸阻孟清禹,期望他不要再挑釁裴今遙了,若是讓裴今遙再高聲說上幾句,他們怕是真要被扣上不敬座師的名頭了。
孟清禹氣得嘴唇都在顫動。
“我竟沒想到孟兄如此關心裴某未來在大理寺的生涯。”裴今遙兩手抱拳高舉在臉側,沖着皇城所在方向晃了晃手,“裴某從未想過太多,隻是想着如何才能為聖上解憂報效朝廷,為百姓做事罷了,官位不分大小,問心無愧方是正道。”
她高聲宣揚完自己的滿腔熱血,也便不欲再跟他們争辯什麼,轉身要走。
“你裝什……”孟清禹暗罵一聲假清高,還想攔她。
不曾想裴今遙佯裝轉身又未轉,輕笑聲中滿是嘲諷。
“雖不知孟兄若是我要該當如何,不過我若是孟兄,定然不會在會試放榜時宣稱自己吃多了豆子鬧肚子,發揮不夠盡善盡美的,望孟兄日後當差莫要再吃那麼多豆子了哦。”
說完再不管背後孟清禹那怒火中燒的吼叫聲,拉着意圖破口大罵卻未能得到發揮而滿心遺憾的東方澤回去了。
焦元正和喬新知看向她的眼神充滿了欽佩,沒想到裴今遙正經氣人時也這麼氣人,他們原以為她不正經氣人就夠讓人生氣了呢。
對于孟清禹,起初他自報家門時幾人也是以禮相待,相處後發現脾性确實不合也是彬彬有禮。尤為不喜便是他故意在落第同窗面前大肆宣揚自己會試第二十三名不過是發揮不好之時。
偏偏殿試後,其他人名次變動都不甚大,唯有他被聖上從二甲靠前特意挪到了二甲之末。
幾人再一品他的幾篇文章,也琢磨出意思來了。家世好還是讓人羨慕的,連五經房可能的閱卷官的喜好都能一一打聽清楚,一字一斟酌的踩在考官的心尖尖上。
他這人不知變通不夠聰穎,光會辭藻華麗堆砌可入不了聖上的眼。
而他和他家族已如此努力,他竟還能說出“豆子”那番話……
“還好我和他不在一處。”喬新知松了一口氣。
不過經此插曲,幾人沒過多時便也散去了,約了下次放值再聚。
*
裴今遙歸家時,顧長夜也在家中。
這次換了一本書看。
她發現這人還挺愛看書的,明明長了一張聰明但不愛讀書又喜怒無常的臉。
“回來了。”
顧長夜動了動身子,裴今遙才發現他居然在看話本子?看嶄新程度和空氣裡淡淡的油墨味,還得是新出的話本子。
他白日出去了?
“今日帶白玉和蕊色置購些布料等物,明日你就要去大理寺了,來不及做新衣就買了幾套成衣内襯搭,等下記得試試若是不合身再給你改一改。”
本該是多麼和美有愛的言語和畫面,偏偏是從顧長夜嘴裡說出來的。裴今遙還真是難以想象,這話說得可太像她貨真價實的娘子了。
溫情不過彈指一揮間。
“花了在下五十兩銀子,夫君你不說點什麼嗎?”那張俊朗的臉上,溫潤的唇瓣張合間吐出冰冷的話語。
就問誰家娘子能做到他這份上,一個子沒見過不說還自掏腰包給夫君貼補東西。
裴今遙看看房梁看看地闆,摸摸頭發扯扯衣袖,支支吾吾地不願出聲。
“噌”地一聲,白光閃動。
“娘子今日辛苦了。”她從善如流地坐在榻旁,颀長秀氣的手掌欲包住他寬大的手掌未果,撫摸兩下,“定是累了吧,為夫給你按按肩。咱們倆還分什麼彼此,這宅子可有你的一半呢。”
言下之意是,她買宅子他也沒出錢,在她這白吃白住的日子還多着呢。
“沒記錯的話這其中還有我的賣身錢呢。”
顧長夜不喜歡跟人接觸,手指微動彈了她一下把手抽離出來。
裴今遙愣怔的思索了一瞬,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通緝令的賞銀。
頓時好笑地從懷中掏出張百兩銀票放在他身側。
顧長夜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得看着她。
“明日勞煩娘子出門,幫我再買些糕點回來。”
果然。
他就知道這人吃進去的東西怎麼可能還會吐出來。也不知道若是沒有他,那位人比花嬌的昭月姑娘是否此時才該在這。
入夜後。
顧長夜照常睜開了雙眼,聽見裴今遙依舊安穩平和的呼吸聲,安靜地起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