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帝昏厥,朝會緊急叫停,官宦忙成一團,太醫令急急趕來。
宣政殿偏殿,林青梧、趙王連同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于外面候着,雨絲如簾盡管有仆從撐傘,衆人的朝服還是被雨水打濕了許多。
林青梧用衣袖沾了沾臉上的雨水,祈禱沈帝千萬要平安無事。
畢竟儲君尚未正式冊立,若他這個節骨眼駕崩,少不了一場腥風血雨,甚至自己和沈雲歸都有被視作妖孽燒死祭天的可能。
胡須花白的太醫令走出偏殿,幾人見狀圍了上去。
“陛下所中之毒毒性兇猛,但還好中毒不深,老臣已将毒悉數逼出,陛下不日就可醒來。”
得知沈帝性命無虞,衆人安心離去。
林青梧回到少陽院換下一身濕衣,還未來得及用盞茶,仆從來報,鄭皇後也中毒了。
帝後接連中毒,一時間崇明宮人心惶惶。
随後禦醫發現帝後香爐裡的香料是同一種,香料由相克的藥材制成,就寝時吸入便會損害人體,進而導緻毒發。
金銮殿和宣政殿的仆從都言,香料乃姚賢妃所給,是以沒有驗毒。
董昭儀擅長調香,常研制香料贈予宮中衆人,緣何會毒害帝後?
林青梧曾見過姚賢妃,溫柔嬌小的江南娘子,侍君二十載,居然是如此膽大之人。
崇明宮一時沒了做主的人,林青梧下令先将姚賢妃軟禁于殿中,審問緣由,待帝後醒來再做處置。
當晚春醪送來了姚賢妃的供狀,她不滿女兒宜春公主的驸馬人選,制香毒害帝後。
宜春公主自幼跟鄭皇後長大,擇婿亦是鄭皇後一手操辦,是鄭皇後母族的親侄子,泗國公府的小公子鄭海甯,一位徹頭徹尾的纨绔。
鄭皇後為了鄭家不惜将自己親手帶大的養女推入火坑,令她咋舌。
姚賢妃一介孤女外無母族,内無勢力,改變女兒的婚事于她而言不異于撼大樹。
下毒是她能想到最好的法子,無論是沈帝駕崩還是鄭皇後薨逝,都會有變數,婚事便有轉機。
可憐天下父母心,林青梧心中唏噓。
與此同時靈澤帶來了宮外的信,信上言半月前沈雲歸與崔進于陌上花會面。
崔進官居二品,身兼宰輔之職,還是沈帝的老師。
三年前崔進面見沈帝後,沈雲歸的母族,季家父子就被秘密處死,坊間傳聞季家通敵燕梁,犯的是叛國大罪。
林青梧忽地想起二人醒來時的第一面,沈雲歸便詢問她玄龜朱記。
通敵燕梁,難不成和燕梁趙家有關?
林青梧略微思索,提筆寫下幾行字,“遣人交予郢都趙娘子,要快。”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她可不想還沒等到國師回來便香消玉殒。
她的閨中密友趙汀蘭心思缜密,又是趙氏女,問她怕是再合适不過。
隻是一切都源于她的猜測,希望她沒有猜錯。
因大虞無太子,接下來的幾日崔相一派提議讓秦王監國,泗國公一派表示當由鄭皇後養子趙王監國,兩派各執一詞日日在早朝吵得林青梧頭疼。
屋漏偏逢連夜雨,天徹底放晴那日,登聞鼓響。登聞鼓通下情、達冤抑,帝王親申。
江州吳縣縣令元緻無召入京,擊登聞鼓為父鳴冤。
可眼下沈帝無法審理,元緻因擅離職守下獄,聽候發落。
沈帝昏迷了足足七日,醒來時元緻已在獄中三日。
因元緻所訴春闱案是沈帝所判,摸不清沈帝的态度,朝臣自然不敢接元緻的狀紙。
林青梧則在當晚被沈帝召見。
暖閣帝王依靠于卧榻,周身肅殺淩厲之氣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身居高位的落寞與父親的慈愛。
林青梧坐于塌沿,沈帝望着她久久不語,好似在透過“秦王”看另一個人。
“蓮花奴的眉眼同你阿娘真像,那日早朝我以為自己要去找你阿娘了。垂死之際唯獨放心不下你,她留給我唯一的孩子,聰慧沉穩,像極了年少時的她。”
“我擔憂自己死後趙王一黨趁機起事,擔憂未将你冊立太子,繼位名不正言不順,群臣為難于你。”
林青梧靜聽沈帝說話,世人皆言天家無父子,怎料沈帝對沈雲歸竟是和天下父親一樣的舐犢之愛。
沈帝叫張才呈上兩道聖旨,一道是冊太子诏書,另一道是傳位诏書。“兩道诏書放于你幼時常在金銮殿玩樂之處,以備不時之需。”
從鬼門關爬回來的帝王,第一件是為自己最愛的孩子鋪路。
“春闱案由你來查,不必顧及我,我老了,以後江山是要交給你的。”
太子須得服衆,徹查舊案便是一個好機會。
林青梧心中動容,“下毒之人阿爹打算如何處置?”
耳畔傳來沈帝的歎息,“是我對不住她。”
沈帝似是不願追究,下旨将姚賢妃幽禁寝殿,并打算親自為宜春公主沈舒然擇婿。
夜色融融,月明星稀。林青梧回到少陽院,迎面遇到等候多時的沈雲歸。
他眸光露出急色,手指不自覺地攥緊衣袖。
“陛下醒了,精神不錯,身子已無大礙。”
她将金銮殿中沈帝的話說與沈雲歸聽,連同兩道聖旨和讓他重查春闱案之事。畢竟他才是秦王。
沈雲歸顧及身份不便,勞煩林青梧代為查案,如有需要他會傾力相助。
春闱案一下子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