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海甯說了句晦氣扔掉劍,擺手侍衛将死人帶下去。
一時間巷子僅剩沈挽秋和鄭海甯兩人。
沈挽秋抽出袖中金簪狠狠往鄭海甯刺去,她要逃出去,不然傅母就白死了。
鄭海甯體虛無力,躲閃不及,金簪紮進他的眼睛,頓時鮮血直流。
“來人呐,來人。”鄭海甯疼得直喘氣,一擡頭沈挽秋跑出去老遠。
他忽地又笑了,有趣。
越是得不到的東西他越是喜歡。
沈挽秋跑過轉角,聽到前方有談話聲傳來,慌不擇路躲進一輛馬車下面。
林青梧與沈雲歸自宴席抽身,七日舟車勞頓,他們想先回宮休整一番。
春醪放下承石,林青梧踏上一步便瞥見馬車下漏出的裙擺。
一隊侍衛朝他們的方向走來詢問有無見到可疑人員,她默不作聲地擋住地上的衣角。
得到否定的答案,侍衛舉着火把揚長而去。
“平陽郡主出來吧,人已經走了。”
适才在宴席上便聽聞新婦不見了,她還以為是仆從酒吃多了胡說,沒想到竟是真的。
沈挽秋探出腦袋,環顧四周瞧無鄭家侍衛的影子,慢慢從馬車下挪出來。
比起林青梧在石府見到的平陽郡主,此時的沈挽秋褪去華服,臉頰沾灰。
沈挽秋當即給林沈二人跪下,“求秦王、公主救我。”
她沒有别的選擇了,林青梧與沈雲歸是她的救命稻草,若是他們施以援手,她便可逃出囚籠。
林青梧動了恻隐之心,與沈雲歸對視一眼,讓沈挽秋先去馬車上換件衣裳。
逼仄的車廂裝着四個人,沈挽秋換上同靈澤一樣的衣裳,扮成林青梧的侍女。
車輪咕咕駛出泗國公府的巷子,巷子盡頭是鄭海甯親自帶人排查來往車輛。好在鄭海甯忌憚秦王,掀開車簾來了一眼就放衆人離開。
因有了沈挽秋這個變數,原本回宮的馬車駛向京郊明居。
林青梧擔心鄭海甯殺個回馬槍,頂着身份暴露的風險于陌上花附近換了一輛馬車。
春醪駕車疾馳,一炷香的功夫衆人抵達明居。
明居正廳,林青梧問清沈挽秋逃婚的始末及日後打算,心中暗罵信王賣女求榮。
郡主逃婚是大事,城門這些天看守必定加強,出城不易,林青梧讓她暫時于此處避避風頭。
安頓好沈挽秋,林青梧轉身走去卧房。
“迩安公主。”沈挽秋突然喚她。
林青梧頓住腳步。
“石府宴會那次是我對不住你,故意給你難堪,但公主仁慈不與我等小人計較。請公主受我一拜,一當請罪二作感謝。”
沈挽秋說着向林青梧行了标準的稽首禮。
她與泗國公府的鄭娈交好,鄭娈對秦王沈雲歸情根深種,秦王和迩安公主被沈帝賜婚,鄭娈消極了好一陣子。她當時覺得林青梧不過是戰敗國的和親公主,哪裡比得上樣樣出色的鄭娈,用朱簽做手腳是想為她的好友出氣。
誰知今日救她的人是她昔日針對之人,愧疚和悔恨在她胸腔裡漾開。
林青梧攙起她,“無事,我早就不記得了。”
要不是沈挽秋提起來,她真的想不起來了,畢竟當時被迫彈琵琶的是沈雲歸。
算了,替沈雲歸原諒一下自家堂妹。
時值六月,海棠花枯敗,于夏夜僅剩一樹綠葉。留守慶京的暗衛送來了晉王妃的回信,林青梧獨自在卧房看信。
明月吾兒親啟:
三年未見,吾與汝父兄甚思念,汝院中梧桐樹繁茂,常引鳥雀停駐。吾常夜晚輾轉難眠,不知吾兒今身量幾何?亦不知吾兒容貌是否有改?更不知吾兒于他鄉飯食如何?天冷可否及時添衣?夢魇驚醒是否還能入睡?
……
吾與汝父康健,汝兄與趙娘子婚事将近,王府一切安好,吾兒不必挂念。聞大虞陛下賜婚汝與秦王,汝父兄查探秦王貌美品端,吾兒歡喜否?吾兒臘月成婚,吾與汝父兄竟不能相送,實屬人間憾事。吾兒若生出嫌惡之心,不必考慮王府,多顧己身。
吾兒信中提及是否為王府血脈?吾忽憶起幼時明月亦有此問。汝尚未出生之際,方士言汝需有幹娘方能無虞,雲州方娘子方梨是吾昔年好友,亦是汝幹娘。彼時元家遭橫禍,吾将明月提前接回。
吾兒緣何又對身世起疑?受何歹人挑唆?吾之明月,是吾親子,珍寶也。
母字
天化六年夏
信紙被落下的淚水打濕一片,林青梧泣不成聲。
林帝猜忌,王府受管制頗多,她的信送到燕梁需經官方鴻胪寺,由林帝看過再轉交晉王府。盡管陌上花可以送信到燕梁,卻也送不進王府。
晉王妃的回信字字溫情,林青梧還是疑惑為何阿娘之前不提方娘子是她幹娘的事?
元緻曾讓她看過阿弟元數的小像,右眼下也有一處淚痣,同她有七八分像。
可當她收到阿娘回信時,一切都不重要了。爹娘兄長愛她,幹爹幹娘亦愛她。
至于她是誰的女兒,她是晉王府的明月,也是元府的明月。
世上有兩對愛她的父母。
林青梧整理好情緒,推門透風,卻見沈雲歸倚在柱子上。
聽到卧房的人出來,沈雲歸轉身彎腰與林青梧平視,“明月,我帶你去個地方。”
少男的眸子濕漉漉的,映出的是眼眶略微泛紅的她。
明居後院,原本空置的地上多出了顆粗壯的梧桐樹,因是移植枝幹砍去不少,顯得有些光秃秃的。
林青梧繞樹一圈,發現樹幹上刀刻的“明月”二字。
是元氏老宅的那顆梧桐樹,他竟将樹移了過來。
沈雲歸于樹下拿出錦盒,裡面躺着一隻白玉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