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和迩安公主所乘客船沉于定江生死未蔔的消息傳到慶京,沈帝急火攻心昏死過去。
崇明宮衆人連同朝堂官員人人自危,生怕觸到沈帝黴頭。
沈帝不見屍首堅信二人尚在人世,着人排查定江沿岸,打撈沉船,均一無所獲。
甯州城附近一處山洞,林青梧于草堆上悠悠睜眼,她肚子空空聞到外頭靈澤正架火烤魚的香味,掙紮起身往外走。
才直起身林青梧便察覺視線好似變矮了些,低頭看自己身上穿的是羅裙,再擡手摸了摸發髻。
她換回來了!
“靈澤,靈澤,我回來了。”林青梧喜出望外,沖靈澤喊道。
雖說男子遊行于世間比女子易,男子不必為家國和親,不會因性别被人輕視,可甯州董家一族卻給了她不一樣的看法。
董老夫人剛毅果決,董夫人運籌帷幄,董淩舟矯矯不群,董瑾舟勇敢無畏,祖孫三代由母親的臍帶相連,于甯州商界闖出一片天,因有她們甯州今女子從商已是平常事。
她們以女子身份為榮,以女子身份行事,她亦向往之。
在船上時她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機會了,好在上天眷顧,她死裡逃生。
烤魚的靈澤一聽放下手中蒲扇,奔向自己公主,主仆激動地抱在一起。
靈澤向林青梧講述他們死裡逃生的經曆。
暴雨沉船那夜,林青梧和沈雲歸被雷劈中後暈了過去,多虧了靈澤春醪水性好,同幾名暗衛拖着二人爬上了岸,還救了不少婦孺孩童。
定州城附近暗探殺手遍布,皆是要取秦王公主性命,如何安頓兩人實屬讓靈澤頭疼。
萬幸定州多山川,他們找到一處隐秘安全的山洞,春醪則去附近城池抓藥買物。
因不通醫術,又不能将昏迷的兩人帶入城中診治,幾人隻能日夜祈求上蒼自家主子能早日醒來。
許是心誠,靈澤碰到一位醫者為二人看診開方,言昏迷之人并無大礙,安心等着就可。
說着說着靈澤淚忍不住落下,“公主可算醒了,你不知道奴這些天有多擔心。”
林青梧用帕子為她轼淚,想到了三年前接到和親聖旨時,靈澤便是如此,三年過去了愛哭的毛病還是沒變。
空氣中傳來一股燒焦的糊味。
壞了,烤魚。
待春醪打水歸來,三人圍一圈吃糊掉的魚。
林青梧最後一口魚肉下肚,沈雲歸也醒了,一行人啟程返京。
沉船一事林青梧心有餘悸,怕大張旗鼓地回去會再次遭人暗算,衆人便乘馬車走鄉野小道。
日子一晃來到七月。七月初七宜嫁娶,平陽郡主适鄭郎。
信王府東廂房,屏風繪鴛鴦戲水,懸绛色紗帷帳,帳頂垂五彩絲縧。
漆木衣架懸挂婚服,案幾擺有銀平鏡,鏡背鑲銀箔花鳥紋,配犀角梳和金钗,鏡台旁設同心紋燈座,上放喜蠟。
沈挽秋跪坐青錦蒲團受禮。
女官為沈挽秋梳頭,念祝詞,“一梳舉案齊眉,二梳子孫滿堂,三梳白頭偕老。”
成親本是喜事,沈挽秋臉上見不到半點喜色,任由女官擺弄。
驚鹄髻,金鳳钗,眉心花钿,妝成。
信王夫婦坐于屏風前,案上置《女則》一卷,沈挽秋跪坐東階下聽訓。
“及笄之年,訓以四德;将嫁之夕,戒以三從。”
沈挽秋行再拜禮,“兒雖不敏,敢不奉教。”
黃昏新郎率迎親隊伍抵達王府,鄭海甯自白馬上下來,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平陽郡主可是有名的潑辣美人,他喜歡。
管家将鄭海甯攔住,“鄭郎且慢,我家郡主要考考鄭郎的文采,請作催妝詩一首。”
啧,麻煩。
鄭海甯瞥了一眼傧相,示意他去作詩。
傧相于院落高聲吟詩。
平陽郡主貴,出嫁國公家。
王父親擇期,王母憐賜簪。
催鋪百子帳,待障七香車。
借問妝成否?東方欲曉霞。
衆人鼓掌叫好,贊傧相才思敏捷,仆從引鄭海甯入王府,完成後續儀式。
正廳與東廂房相連,鋪設青氈,沈挽秋踏氈而行,随行侍女持銀燭台,兩側挂降色帷幔。
沈挽秋卻扇遮面,與鄭海甯同出王府,登上花車前往泗國公府。
慶京百姓擁車戲了,向新人讨要酒食,鄭家财大氣粗直接派人抛灑銅錢,一時間哄搶無數。
搶到之人喜笑顔開,嘴裡說着各種白頭偕老、子孫滿堂的吉祥話。
沈挽秋于花車冷笑,誰要同他白頭偕老、子孫滿堂?
她的婚事,合了父兄的意,全了鄭公的願,所有人都拿她當籌碼。
她隻有這一次機會,若是失敗便要一輩子陪鄭海甯睡覺,成日和男伎厮混指定早染上髒病了。
沈挽秋心裡一陣惡寒,狠狠剜了一眼前頭騎馬的鄭海甯。
酉時新婦入府,新人行青廬禮,趙王以及同泗國公交好的官員皆來觀禮,泗國公府禮樂齊鳴,好不熱鬧。
趙王近日尤為欣喜,沈雲歸半月來毫無音訊,朝堂上下都說他死了。
崔黨不少人向他頻頻示好,他如今堪稱一呼百應,除了崔家人照舊清高,無妨待他繼承大統,崔家還不是要匍匐于他的腳下。
什麼三朝元老,帝王之師,他要讓崔進老兒知曉誰才是天命之人。
趙王視線掃視各處,官宦察覺他的目光俱會朝他行禮。
這就是日後他的天下,他的臣子,趙王滿意地颔首,轉頭望向另一邊。
“啊,秦王,迩安公主!鬼啊。”
耳畔傳來與宇文鶴的尖叫聲,順着宇文鶴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男一女毫發無傷地站在哪。
林青梧還沖他招招手!
他們居然沒死,還回到了慶京,趙王後槽牙咬得咯吱咯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