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宇文鶴的聲音過大,衆人的目光皆落在林青梧身上,禮官忘了說詞,婚儀似乎暫停了。
林青梧粲然一笑,“是我們來的不是時候了,繼續啊,莫要耽誤吉時。”
婚儀繼續,但秦王與迩安公主平安歸來引得賓客議論紛紛,尚未開宴就有官員找二人套近乎。
他們行路七日,日夜兼程,還遇到流寇打劫,終于七月七日午時抵達慶京。
信王府和泗國公府的結親日,甯州之行鄭黨沒少給他們使絆子,差一點她林青梧便命喪異鄉。
既然回來了,她自要于大喜的日子為鄭黨送上“驚喜”。
不過從宇文鶴的反應看來,好似隻有驚沒有喜。
無妨,喜在她這裡。
“青廬禮成,新人入洞房。”
林青梧目送沈挽秋離去,她好像不高興,方才林青梧觀泗國公府所有人的神色,隻有新婦一人臉上全無笑意。
轉念一想是嫁給鄭海甯這種敗類,喜從何來?
信王府受盡寵愛的平陽郡主,被父親用婚事給自己和兒子換前程。
世人皆善僞裝,花言巧語用于掩飾自私行徑,哄騙威逼她人達成自己的目的,唯有涉及利益時的取舍才不會騙人。
洞房内紅燭高照,婚床抛撒紅棗、桂圓等物,鄭海甯出去應酬,沈挽秋獨坐床頭。
外面嬉鬧聲漸遠,沈挽秋吩咐侍女拆冠更衣。
鄭家阿嬷出言阻止,“郎君未回,郡主便要拆冠更衣怕是不合适。”
沈挽秋的傅母啐了一口,“誰給你的膽子竟敢忤逆郡主,郡主是君,你們郎君是臣。莫非你想反了天?”
鄭家阿嬷忙道不敢,服侍沈挽秋更衣。
沈挽秋記得她家傅母最是重規矩,成日在她耳邊念叨,怎麼今日像變了一個人?由着她不守規矩。
半個時辰後,喜房紅燭熄滅,平陽郡主就寝,遣散仆從。
即便路線她早就爛熟于心,沈挽秋還是展開地圖,再次細細盤算了一遍。
泗國公府喜房後窗“吱呀”一聲打開,沈挽秋探出頭見左右無人,跳窗而出。
宇文筝的路線圖細細标注了鄭家哪處侍衛少,哪裡有狗洞,沈挽秋隻需随機應變即可。
貓腰繞過喜房,沈挽秋直身欲跑,身後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她急忙蹲下隐匿于樹後。
侍衛急喝:“什麼人在哪?”
沈挽秋死死咬住嘴唇,不發出一絲聲音。
“快出來,膽敢在國公府放肆。”
“喵~”
四下寂靜無聲,幾聲貓叫回應,泗國公府從未有過貓,侍衛長堅持樹幹後有小賊躲藏,命屬下前去查看。
躲在樹後的沈挽秋心提到了嗓子眼,侍衛腳步聲越來越近,她認命地閉上眼。
“你們在做什麼?郡主已就寝,堂堂泗國公府半點規矩都不懂嗎?”
是傅母。
侍衛長認出說話的老媪,告罪言方才見樹下有人鬼鬼祟祟,怕有歹人趁婚席作亂。
傅母登時冷臉,“院中除了鄭家的人便是我王府的人,侍衛長的意思是王府的人是歹人?”
“不敢。”
“不敢還不速速退下,擾了郡主好夢有你們好果子吃。”
侍衛長帶屬下告退,傅母見人已經走遠,繞到樹幹後,塞給沈挽秋一袋銀錢。
“傅母為何幫我?”
在沈挽秋的印象中,她的傅母嚴苛,不苟言笑,成日訓導她的閨儀。今日不光容她換衣,更是助她逃婚。
傅母沒有回答沈挽秋的問題,布滿皺紋的手将她的碎發别入耳後。
她看到沈挽秋的第一眼便覺得像自己去世的小女兒,沈挽秋生母早逝,無人管束,見到她時活脫脫一個小霸王開口就要殺了她。
一轉眼沈挽秋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十多年來她早已把沈挽秋當成親生女兒。
鄭郎絕非良配,沈挽秋逃婚不失是為出路。
傅母能幫她拖住的時間有限,催促她趕緊走。
泗國公府荒涼的後院有一個狗洞,沈挽秋趁夜色東躲西藏,終于找到在井邊找到了狗洞。
沈挽秋跑得鬓發散亂,衣裙沾灰,但她已顧不得了。
她扒開狗洞的雜草爬了出去,直起身子的瞬間,鄭海甯着喜服出現。
“今夜可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娘子是要去哪?”
鄭海甯步步緊逼,沈挽秋退無可退,背脊靠上冰冷的牆壁。
“不說?來人帶上來。”
侍衛帶上被綁着的老媪,沈挽秋眼睛瞬間瞪大。
是方才讓她快跑的傅母。
鄭海甯轉身拔劍指向傅母,“郡主若乖乖随我回去,我便當什麼都沒發生。傅母的命可掌握在郡主手中。”
沈挽秋眼眶通紅,從牙縫裡擠出話來,“我乃堂堂平陽郡主,你敢?”
鄭海甯像是聽到笑話一樣,狂笑不止,“哈哈哈哈,郡主知曉我如何在這裡等你嗎?你父王告知我的,他将你賣進王府的。”
是宇文筝故意做局給她難堪,還是無意被父親知道,都已經不重要了。
沈挽秋垂下眼眸,她輸了,淚水在眼眶打轉,她努力忍住不讓淚落下來。
卻聽到刀穿刺衣料皮肉的聲音。
擡眸,傅母撞進鄭海甯所持劍上,胸前鮮血浸透一片。
淚還是落下了。
傅母嘴唇蠕動,緩緩倒下,沈挽秋辨認出她的口型。
快走。
隻是讓她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