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幹,孤再給你一次機會,畫出北荻王庭的布防圖。”
大虞軍營的一處軍帳内,沈雲歸抽出燒紅的烙鐵,炭盆濺出火星。
刑架上的叱幹牙齒打顫,眼睜得溜圓,冷汗浸透他的衣衫,"太……太子殿下,小人僅去過幾次王庭,記不真切。"
不見棺材不落淚,沈雲歸并不聽他講話,舉着烙鐵緩慢靠近。
“畫,我畫!”
烙鐵于他的身體咫尺之距,甚至能聞到鐵鏽的味道,他不敢想這玩意烙在身上會有多痛。
叱幹果然在意自己,半分刑不肯受,稍微一吓,他就問什麼答什麼,審訊格外順利。
沈雲歸命人取來紙筆。
叱幹自幼過目不忘,尤其是圖紙之物,三下五除二就将北荻王庭的布防圖畫好了。
北荻王庭随季節遷徙,叱幹隻去過冬日的王庭,畫出來的也隻是冬日布防圖,沈雲歸沒再為難他,揣起圖紙離開營帳。
慶京今日來信,林青梧風寒漸好,詢問燕梁使團有無順利返國。
燕梁使團于北荻王庭逗留的日子越多,危險也就越多,使臣中有她的好友,奔赴千裡來見她的好友,若是沒能平安回去,林青梧知曉勢必傷心自責。
他不想讓林青梧憂心,故而要另想法子解救燕梁使團。
草原天闊,雲低的似乎觸手可及,山坡上遠遠望着有兩個身影并肩而行。
今日是難得的晴天,敖雲借口請教林青梧中原詩集,邀她出門。
“公主這些時日吃住可還習慣?”
林青梧颔首,“北荻景美食豐,多謝王子關懷。那日名諱有所欺瞞,望王子海涵。”
北荻強行帶回燕梁使團本就是失禮至極,林青梧隐瞞自己的真實身份應是為了出征并州的大虞太子。
大虞太子同燕梁公主的傳聞他有所耳聞,說他們情比金堅,感情甚笃,更有傳聞言太子想讓燕梁公主做太子妃。
大虞祖制外邦之人不為正妻,太子身為儲君竟敢違背祖宗旨意。
那時他好奇到底燕梁的迩安公主是何方神聖,能讓不近女色的大虞太子如此癡迷。
敖雲垂頭盯着皮靴上的紋路,悻悻,“公主相信一見鐘情嗎?”
一見鐘情多為顔色好,敖雲從前鄙夷好色者,世人貌盛者繁多,心豐盈者甚寡,他暗下決心要尋得品行端正的娘子共度一生,哪怕她貌醜無鹽。
直到他遇到了溪流邊的中原公主。
蒼穹、溪水連同雪山,他看倦了的草原有了不一樣的色彩,那一抹朱紅色刻進他的心中。
山坡那頭的一處溪流旁,王庭侍女滿頭秀發側編成麻花辮,簪上細小的野花。
林青梧遠眺,瞧見侍女于溪邊打水,“相信。”
曾幾何時,書籍話本上一見鐘情四個字對她而言是天方夜譚,她亦疑惑究竟話本中的郎君要生得多麼貌賽天仙,能讓娘子一見鐘情。
直到泰和十一年的除夕夜,雪景枯樹,郎君眉間微蹙,叫她生出不一樣的情感。
即使未能及時認出那郎君,也不妨礙她再次鐘情。
“大虞太子與公主無緣,不如公主嫁給小王。”
林青梧頓住腳步,無聲地笑了。
她與敖雲不過相處幾日,他便求娶,到底是所謂的一見鐘情,還是為了破壞虞燕盟約?
“我們中原嫁娶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子與我貿然提及婚約是私相授受。”
敖雲一時有些無措,他的中原老師隻說兩情相悅方得長久,怎麼成私相授受了?
他急忙解釋,“小王無意冒犯,隻是想先來詢問公主意願。”
敖雲擡首,蒼綠色的眼眸深邃,面部棱角分明,是不同于沈雲歸的粗犷之美。
林青梧笑盈盈道:“我與大虞太子的婚約是奉親長之意,王子不妨派人去郢都請示新帝。”
雖不清楚敖雲在打什麼算盤,但當務之急要先穩住他,穩住北荻,她可不想帶着衆多使臣客死他鄉。
“和親大虞是親長之命,嫁給我也是,那公主你呢?我隻想知曉公主你的想法。”
林青梧怔住,那她呢?
身世查明,元家昭雪,和親任務順利完成,如今她隻願平安回到郢都,同父母兄長團聚。
敖雲急切地想要她一個答案,但她屬實對敖雲無意,正思量如何開口,不遠處走過來一個身穿北荻官服的人。
待離得近些,林青梧看清那郎君的模樣,
細長眼,鼻梁微塌,膚色比北荻人更黑些,竟是個中原人!
見他走近,敖雲介紹來人是宋先生,教習中原文化的老師。
姓宋?
林青梧腦海中轟地一聲炸開,怪不得适才覺得他面熟,宋問樵的那張路引上便是這張臉。
“先生姓宋,字可是問樵?”
宋先生搖頭,“宋某腦袋受過傷,記不得從前了,如今宋某字新,取自新生之意。”
幾年前他被大王子救下,之後随大王子來到北荻,教授五王子中原詩書。
“先生為何還記得自己姓宋?”
既然忘掉了從前,為何單單記得自己的姓氏,林青梧頗感疑惑。
“不記得,當時懷裡恰巧有塊刻有宋字的玉佩。”
林青梧:“宋先生可有去中原尋找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