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問樵歎息,“北荻一直派人打探,那麼多年了無音訊,許是家中已無人。”
敖雲面上劃過一絲不自然,岔開話題。
山坡下的小道一隊人馬拉車行路,推車上蓋着毛氈,從透出的一角林青梧瞧出是糧食,順着小道過去是王庭的西南方。
敖雲目光追随林青梧,見她困惑,主動說道:“這是王庭運輸糧食的隊伍,西南方那座帳頂綴有綠珠的便是糧帳。”
林青梧順着敖雲說的方向望去,果真有座大帳,帳頂綠珠璀璨耀眼,一如敖雲蒼綠色的瞳孔。
“王子就不怕我放火燒倉?”
敖雲哈哈一笑,“我信公主不會。”
林青梧不依不饒,“萬一王子識人不清呢?漂亮的娘子可是最會騙人的。”
敖雲右手放于胸口,微微欠身,“那小王願賭服輸。”
溫順良善的中原娘子,不同于草原上矯健強壯的姑娘,他相信林青梧沒有膽量放火燒糧倉。
敖雲一派賭徒作風,林青梧啞然失笑。
兔子急了尚且咬人,何況她是個活生生的人,敖雲太自信了。
宋新端詳自家學生一副不值錢的樣子,暗自腹诽美人關難過。
日頭偏西,草原溫度驟降,林青梧回到帳篷,趙汀蘭早已等候多時。
北荻王既不放他們走,也不提要求,就一天天耗着,趙汀蘭便來尋林青梧商量對策。
敖雲這些時日帶林青梧到處轉悠,王庭各處皆有所了解。
靈澤取來紙筆,趙汀蘭研磨,林青梧下筆如有神,半盞茶的功夫王庭地圖躍然紙上。
案幾上油燈的火苗映在林青梧眼中,熊熊欲燃。
“明月是想從糧倉入手?”
知她者,阿芷也。
決戰将近,無論輸赢北荻均可拿燕梁使團開刀,不想當北荻待宰的羔羊就要先下手為強。
趙汀蘭凝視地圖,“勝算幾成?”
林青梧指腹輕點案幾,“五成。”
北荻兵馬悉數奔赴并州,駐紮王庭的軍隊銳減,糧倉關系北荻前線的補給,倘若失火勢必引起王庭騷亂,而他們則趁亂出逃。
但不知周寺卿是否同意。
眼下着實沒有更好的辦法了,總不能他們困死在草原,趙汀蘭答應去遊說周寺卿。
“公主,宋先生來了。”
士兵撩開帳門,宋新緩步入内見趙汀蘭亦在,面露難色。
林青梧解釋道:“趙少卿是自己人,宋先生但說無妨。”
宋新這才放下心來,壓低聲音,“公主為何問宋某是否字問樵?語氣笃定仿若之前認識宋某。”
北荻幾年未尋得他的親人,不斷暗示他親人死絕,迩安公主瞧着年歲尚小,他們合該沒有交集,但直覺告訴他不對勁。
林青梧另取紙張,“宋甲,字問樵,年三十,身長六尺,面黃微須,右耳有疤。”
話畢,神似宋新的臉出現在紙上。
“我曾見過宋問樵的路引,臨川人氏,家中富庶,宋先生那麼多年你不會一點記不起來吧?”
宋新嘴唇蠕動,半晌說不出話。
臨川宋氏富甲一方,不可能打聽不到任何消息,唯一的解釋是北荻不想讓他走。
林青梧又畫出宋府管家的畫像,“宋先生對這人可熟悉?”
宋新颔首,幾年來他總是會夢到從前,雖記不起來名字,但林青梧畫出的人同他夢中的一樣。
“這是宋府的管家,也是他托我尋你。”
宋新手臂輕顫,接過管家畫像,“我家中父母是否健在?”
管家當日未言宋父宋母現狀,是以林青梧給出确切答案,隻道讓他回鄉親自瞧瞧。
宋新于北荻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官職,屆時大王子成為北荻王,他身為五王子信賴的老師,自然仕途坦蕩。
回到臨川他不過是商賈之子,如何取舍全在他的一念之間。
宋新踱步至炭盆,引燃手中畫像,火舌迅速吞噬紙張,随後化為灰燼。
舉動落在林青梧眼中,以為他不願離開北荻。
“宋某知曉一條逃出王庭的路線,沿途幾乎不見士兵把守。”
林青梧與趙汀蘭交換了個眼神,一切盡在不言之中,宋新應是想回到大虞。
說來也奇怪,幾人制定好計劃和路線之後,接連下起雪來,點燃糧倉的行動隻得推遲。
直到北荻吃了敗仗,敖雲奉命征讨大虞的前一日,積雪才化開。
天卻無端打閃,又響起驚雷,夜間林青梧于卧榻聽得雷聲格外響亮。
“轟隆——轟隆——”
閃電比方才更加頻繁,林青梧心中湧起一絲不祥的預感,下一秒一道白光穿過帳頂直挺挺地劈到她身上。
不是,怎麼又劈她?
随後完全失去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