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下等待那股異樣感覺散去:“算得上精神污染。”
“那他也通關了鬼屋,他能看到嗎?”儲楚指着正在啃綠化帶的劉垚。
“不清楚,當時我勸他不要打開,後面他有沒有偷偷看就不清楚了。”
她把日記本攤開在劉垚眼皮底下,一頁一頁翻過去:“你要是看到有字了你就喊停。”
“噗。”
協議達成。
儲楚翻開第二頁,羊駝大叫起來。
再往後翻,羊駝叫得更大聲,儲楚的手停在了指向鬼屋的那頁。
劉垚才明白過來當時老大不建議他翻開看是多麼善意的保護。還沒看清具體寫了什麼就感覺到被文字沉了塘,手腳都被棉花緊緊縛住。吸了水的棉花比石頭還要沉,拖着他向深不見底的池底沉下去。
涼到刺骨的池水順着口鼻灌進去,肺裡的空氣已經排空了所以再沒有嗆起的水花,太陽變成了一個暗淡的小點離他越來越遠。
水底的壓力穿透了他的耳膜,耳鳴變成一把尖刀刺進他的眼底,毫無波瀾的死水地下确實一波接一波的海浪,撲在他身上,輕聲蠱惑他道:“留下來吧。”
“留下來吧。”
“留下來吧。”
看見羊駝一會兒朝地上撞,一會兒又把頭紮進灌木叢裡蹭,像是發了狂一樣,儲楚一把合上了日記。
想象中的池水退去,劉垚劫後餘生般喘着粗氣停下了動作。他還是那頭在噴泉池裡打過滾、火場裡扛過人,一身毛皮被燎得黑一塊兒、卷一塊兒、缺一塊兒的英勇斑點羊駝。
猜測得到驗證,餘柏動作利落地将日記本收了起來,向兩人交代道:“接下來我打算去旋轉木馬那裡試一試,不過我不建議你們兩個去。”
羊駝短促地嗚咽了一聲。
“如果你們很擔心我,可以在那個門外等。”
儲楚還想反駁什麼,畢竟餘柏是這一行人裡唯一算得上“健全”的,可她又想不出其他的解決辦法,于是閉上了嘴。
餘柏二進宮輕車熟路,自己挑了輛馬車等在原地也不跑,拆了車廂上的兩根鐵棍,靠近她的木馬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結束得比第一輪時還快。
等在門外焦急得來回踱步的儲楚看見她好整以暇地從門裡出來時都懵了:“你這麼快?”
餘柏淡定回應:“嗯。”
儲楚看着她垂着睫毛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樣子,覺得自己好像從未認識過真正的餘柏。好像從第一面她就和劉垚這種廢柴混在一起,滿嘴吐槽爛話,不經意露出些學識和談吐讓自視甚高的她一度以為自己和她是同類,是用松弛掩蓋自己鋒芒的那種、注定要改變世界的人。
可她好像錯了,餘柏的松弛不像是她那樣裝出來的潇灑,而是來自于對自己能夠做到的确信。
黑霧又重了幾分。
不像她,她憎惡小醜,憎惡他僅僅用一種可笑的标準去衡量,隻因為自己未順應集體就被說成是壞孩子,可真理本就掌握在少數人的手中。可她卻又無法脫離花車遊行,因為她已經習慣依賴bug的身份,她害怕有一天自己會變成普通玩家。
她有想過自己如果能夠從遊行中脫離開來,會有感激自由。可當餘柏真正替換下來她時,她卻感覺到的是怅然若失和幾分酸澀。
羊駝側頭看着她,如果能聽見她的心聲大概會直接給她确診為中二病恢複期的陣痛,大概是發現自己不是世界的主角時的複雜情緒。
餘柏掏出日記本毫不顧忌形象地蹲地拜讀起來。
花車遊行日記後面翻過幾頁,果然又出現了新的字迹,是獨屬于少女的娟秀:
“那天有一個外校的女生來到了我的班級,幾乎用上全身的力氣扇了我耳光,仿佛在宣洩她的全部恨意。
她在同學面前大聲指責我,問我為什麼要勾引他,我出現後他便匆匆和她斷了諸如此類的話。
我隻覺得難堪,想要辯解,卻覺得無力将自己攤開在衆人目光之下。
于是我推開她,逃跑了,像一個真正的第三者那樣落荒而逃。
從此學校裡忽然流傳起關于我和他的謠言……
可再見時,他卻牽着另一個女孩的手過馬路,她看着他的樣子好像曾經的我,崇拜的、傾慕的,我現在滿眼紅血絲的樣子應該很像那個女孩吧。他看見了我,卻仿佛隻是一棵就該站在那裡的行道樹,一節失去了形狀融化在地面上的瀝青,一個阻礙他走向幸福的路障。
他毫無波瀾地與我擦肩而過,過了很久我才終于鼓起勇氣回頭看他,他也恰巧回頭看我,目光裡有不解有不屑有懷疑種種交織的複雜情感,唯獨沒有遺憾。
那一刻,我想我的青春就這樣匆匆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