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輪越過最高點往下降,風聲混着嚎啕聲直往餘柏腦子裡灌,她被吵得不行,轉過頭遠遠地看見扒着圍欄脖子探出老長挨個轎廂找她的儲楚和羊駝。
她忽然失去了等待摩天輪到站的耐心,退了兩步到了邊緣,閉上眼睛,在小女孩驚愕的注視中向後仰倒,向地面墜落下去。
比她想象中要疼。
還沒睜眼就聽見了儲楚的驚呼,緊接着的是她的嗔怒表情:“你瘋了?現在還在遊行任務中的不止你一個,萬一你真死了,小醜還有我做備選,花車遊行也不會停。”
劉垚也發出了一聲長噗,表達自己的不滿。
餘柏吸了一口氣,向兩人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這不是沒事嗎?”
“我真沒事,連皮都沒破。”餘柏爬起來轉了一圈全方面展示自己,儲楚才将信将疑地把日記本遞給她。
果然鬼屋和旋轉木馬中間又多了一頁:
“我好像被人監視了。
“今天我掉了書本蹲下去撿,偶然擡頭看見樓梯拐角一雙匆匆離開的鞋,我忽然想起無數多個這樣的時刻,在教學樓的女衛生間,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在去補習班的昏暗的拐角,我都有那種被一雙又一雙眼睛盯着的感覺。
“會是他嗎?
“不,不是他!是那個女孩!是那個後來走在他身邊的女孩!她從樓梯的陰影裡走了出來,垂着頭,長長的劉海遮蓋着她的臉,她質問我知道我之前的那些女孩都去了哪裡嗎?我回答她不知道。她忽然擡起頭問我為什麼我那麼幸運……
“手電筒的光忽然照亮了她的臉,她忽然尖叫起來,在驚恐的嘴和眼睛之間,是一片模糊的血肉。
她沒有了鼻子。
我也尖叫起來,不顧一切地往光源處跑,拿着手電筒的居然是他。
他說看我放學一個人沒有走反而往這邊來了有些擔心我。聞到他身上熟悉的皂粉香味,我想我得救了,從那時起的全部防備全部僞裝都在此刻放松了下來,委屈和恐懼一起襲來,撲進他溫暖的懷抱裡我終于哭了出來。”
“還挺戀愛腦。”聽完餘柏簡要概括完内容,儲楚點評道:“都這樣了還不跑嗎?這是頭明狼啊。”
“但這些和摩天輪的内容又有什麼關系呢?”
鬼屋後出現的内容是被囚禁在原地,她們在鬼屋裡拯救被困在時間循環裡的淼淼;
花車遊行後出現的内容是為什麼會被老師說是壞孩子,對應的就是不遵守規則的遊客被指認成壞孩子遊行後被送上火刑架;
旋轉木馬後出現的内容是青春疼痛文學,不,更類似于一種幾個女生在搶奪‘他’,和木馬之間的互相追逐厮殺類似。
類推下去摩天輪之後出現的内容應該也和摩天輪的遊戲設置有關。
隻能活一個的車廂,和被割掉鼻子的女生又有什麼關系?難道是那句為什麼你可以那麼幸運?淼淼是那個在‘遊戲’中存活下來而不自知的人嗎?
日記似乎已經初見雛形,在确定自己替代儲楚成為了那個bug後,餘柏更加賣力地刷起了項目。
公主城堡裡,一隻髒兮兮的長毛兔子正在挨個角落搜尋還存活的玩家。
日記本裡:“他說起第一次見到我時笑得很開心,那時我站在媽媽身後,懷裡抱着一隻灰粉色的長毛兔子,媽媽把她帶着我一起做的禮物遞給他,他笑着接過,還蹲下來,專門感謝了我,又跟我的兔子玩偶握了手。那雙手真大啊,還熱烘烘的。
“我這樣跟他講起來,他隻是笑,你那時候還小,所以會覺得我的手大,現在你看。他将五指與我交握,然後撐開手掌,還是那樣溫暖,帶着皂粉香氣和曬幹後的陽光味道。
“我在他面前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題,我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把他的手翻過來玩他的手。接上剛才的話題,那天回來後媽媽說你的手應該是寫文章的,沒想到家務也幹得那麼好,要我多向你學習。
“他笑着問我向他學習什麼?我掰着手指數,學習好,會做家務,性格也溫柔。,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他忽然把我摟得很緊,似乎要讓我也沾染上他身上的味道,把臉悶在我的頭發裡,連聲音都忽然變得像是任性提要求的小孩,他說他一點也不好,問我願不願意做他家的女主人。”
碰碰車外,餘柏扶着欄杆狂吐。
“為什麼大人們不讓我問為什麼呢?為什麼問了他們卻總是回答說記住就行了,都是為你好呢?老師好像也不喜歡為什麼,總是說背下來要考的,不要問為什麼因為那個不考。同學們也不喜歡為什麼,我問他們為什麼不喜歡為什麼,他們就給我起了個外号叫問題兒童。”
鏡子迷宮,一個六面都是鏡子的蜂巢徹底困住了餘柏,鏡中的世界重重疊疊無限延伸開去,有無數個餘柏在觀察,鏡子正在緩慢地向中間移動,不能及時離開就會被擠成肉泥。
忽然餘柏的動作停了下來——一面鏡子裡的她渲染慢了幾秒,先出現的是一張沒有臉的人像,她一拳砸了上去,屏幕應聲而碎,月光灑了進來。
日記本裡寫道:“每個人都在我的身上投射他們的期待,大人們期待我做一個遵守規則善良溫和的乖孩子,同學們期待我做一個不會反抗任由他們釋放惡意的花瓶。隻有他說,他期待我成為我想要成為的樣子。我想,我最期待的樣子,是站在他的身邊,成為和他相稱的新娘。”
跳樓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