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珈銘個子高,力氣大,手上的活好又熟練,粗中有細。
快到中午。這一處的牆面已經翻新的七七八八,莊珈銘還站在梯子上,用濕海綿清理牆面上擠出的多餘膠水。
老陳眼睛不太好,這種細活做不了。
于是喝了口自己帶來的大塑料壺裡的白開水,坐在紙闆上抽煙。
“怎麼,早上送孩子遲了?”老陳撿了個話頭。
"小槑這個學期沒有一門功課及格,說是期末考試還不及格就要轉回原來的職高。"莊珈銘聲音不大,也沒有什麼惋惜或者生氣的意思。
免費在那麼高檔的高中度過一學期,體驗過就是賺到。
老陳還是老一輩的思維,覺得讀書是唯一的出路,不然你就得和他們一樣,這輩子隻能在工地裡幹最髒最累的活,也拿不到幾個錢。
老陳是知道一點莊珈銘家裡的事。
重重的吐出嘴裡的煙,拿出布包裡的兩個盒飯。
“那以後怎麼辦,小槑也做你的活?你那邊二手市場也沒什麼生意吧?”
莊珈銘探頭把最後一點膠用鏟子細細的鏟幹淨。
上午的活差不多了:“老爺子想讓他學點文化課以後可以當個美術老師,但是學校那邊說了高考分數要400多分,還要考美院,藝校什麼的,那個作品集就得要小幾萬才能做好,外面補習還得大幾萬的。小槑是他心肝寶貝,錢是要出的。”
老陳聽完,把一個一次性盒飯放在一邊,打開一份,是滿滿兩排已經涼了的餃子,他也不沾什麼調料,拿了一雙一次性筷子就往嘴裡塞:“多給他留點錢,他長得好看,我看我女兒每天刷手機看的那些短視頻也能賺錢,以後他做做直播,畫點畫,也能養活自己。餃子給你帶了一份,昨天晚上包的。”
“謝謝。”莊珈銘已經從二米多高的梯子上下來。
也坐在了老陳的身邊。
摘下手套和口罩。
露出幹淨的手指,白皙的手腕和幹淨的下巴。
手腕上的黑繩有一些大,松松的被松緊帶防護服的袖口卡在那裡。
餃子是雞蛋葫蘆餡的,很好吃。
在吃到倒數第二個,老陳又抽起了煙。
莊珈銘摸了摸泛着涼意的胃,他能感覺到遠處有人走過。腳步聲越來越近。
這塊區域已經全部封閉,顧客走不進來。
可能是這裡的經理來檢查工作。
于是莊珈銘繼續低頭吃餃子。
等他再一擡頭。
烏泱泱進來了好多人。
“這邊廁所水壓不夠,洗漱台和牆面都重新翻新了。上次燈管爆炸吓到客人的情況一定不會發生第二次,我們全部做了檢修和排查。”是一位穿着高跟鞋和西裝工服的中年女經理。他身後好幾個同樣裝束的男男女女在點頭。
他們都很緊張的樣子。
人群裡,個頭最高的人莊珈銘認識。
是鄭隼。
襯衫長褲,頭發梳了起來,很氣派英俊,他應該沒有看到蜷縮在一起坐在紙闆箱上的自己。
莊珈銘快速把最後一個餃子咽下去。
戴回了口罩。
他和老陳都站到一邊去,給來實地考察的領導和員工讓了路。老陳被提醒把手上的煙滅了。他兩還被熱情的小姑娘送了兩瓶淡藍色瓶子,在超市裡要20塊錢一瓶的礦泉水。
以為他們看一下翻新的工程就要走。
莊珈銘抓緊時間看鄭隼的背影。他并不知道自己正微微歪着頭,在口罩後揚起了嘴角,所以眼睛都眯了起來。
他也不知道鄭隼可能是腦袋後面也有眼睛。
因為一直不說話的鄭隼突然轉頭看向他和老陳。
以為也是過來揶揄寒暄一下,彰顯自己雖然有錢但是很親民。
但是鄭隼直接走過莊珈銘,看着牆面淡淡地出聲:“這裡的膠清理完了嗎?”
之前還叽叽喳喳各種介紹彙報的工作人員都不說話了。
似乎都在消化鄭隼這句話的意思。
老陳看莊珈銘。
莊珈銘在鄭隼看過來的瞬間低下了頭。
“清理完了。”
“沒有。”
“不可能。你是不是眼神不好,要不再仔細看看。”
然後空氣就凝固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