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3秒鐘。

還有2秒鐘。

還有1秒鐘。

“鄭天雲——”

綠燈亮了。

莊小槑喊出了少年的名字。

可能是因為兩人離得有一段距離。

他看到鄭天雲往前邁了一步。

莊小槑沒來由的覺得心裡空蕩蕩，仿佛被人挖走了好大一塊。

風兒吹過，他就像一個镂空的篩子。

他急需要抓住點什麼。

“鄭天雲！”莊小槑抓住鄭天雲沒有拎袋子的手。

他發現自己的手上全部都是汗。

“你……你現在有空……嗎？”一句簡單話，莊小槑喘了兩口氣才說完。

鄭天雲并不知道莊小槑要做什麼。

他以為又是莊小槑的惡作劇的拙劣把戲，先給他機會，又反手把他的感情踩在地上摩擦。

鄭天雲也是有脾氣的。他很喜歡莊小槑，着了魔一樣的喜歡，但是他從小就被教育，先成為一個完整的有尊嚴的個人，才能去愛人。

“我外婆在前面等我。”鄭天雲拒絕了。

手上的力量也就松了下來。

但是鄭天雲沒有動。還站在十字路口，呆呆的看着對面行人通行的綠燈開始倒計時讀秒。

莊小槑知道自己是瘋了。

都把人揍那樣，還是大庭廣衆，局子都進了，學也退了。

現在搞這一出一看就是沒安好心。

但是……

“但是也不差這一會兒吧。我帶你去做一個蠟梅花好不好？”少年小聲的。

綠燈隻剩下三十秒。

二十九秒。

二十八秒。

莊小槑拽上人，用了力氣，往左邊的公園拉去。

一開始莊小槑霸道的隻是拉着鄭天雲的手腕。

等他們身後那個綠燈變成了紅燈。

莊小槑滿是汗的手牽起了一隻溫暖幹燥的大手。

鄭天雲個子比莊小槑高，手也比他大一些，有一些粗糙，是打球留下的繭子。

兩個人。

一個走的飛快，一個被牽着，安靜低頭跟着。

等他們着急的走到公園邊。

莊小槑甚至有一些氣喘籲籲。

心髒跳的很快也很累。

還好是把人帶來了。

“你看過視頻裡北方人在冬天用蠟燭做的梅花嗎？”“要先去找一截枯樹枝，要樣子好看一點的。”“這個公園的梅花就這麼兩顆，還小不拉幾的。”“那邊花壇裡有！你……”“你等我一下，别走哦。”……

莊小槑說話聲音很溫柔。

帶着笑意。

他的手沒有那麼潮濕了。

當他一手拿着一截枯枝，一手再一起牽起鄭天雲的時候。

兩個人的手掌都熱乎乎的。

“我去做梅花。很快的。”

然後又是沉默的行走。

兩個少年穿過了蛋糕房，穿過了鮮花店，穿過了馄饨店，穿過了二手市場一個個攤位和人流，穿過了陪伴莊小槑長大的狹小街道。

鄭天雲站在1344号門店前。

朝着街道的櫃台裡空無一人。

“文叔和我侄子可能有事出去了。進來吧。”莊小槑把枯枝丢在櫃台上，打開了暗門，把鄭天雲拉了進來。

這間二手店和之前的格局很不一樣。

新打的櫃台上琳琅滿目的都是常見的零食和飲料。莊小槑搬來了兩個凳子。抓來了一把蠟燭，又拿了個電磁爐來。

今天的莊小槑很愛說話。

“蠟燭先用電磁爐融化，然後放一點洗潔精攪拌一下。”“你喜歡白色還是粉色？可以做兩種顔色……其實還是粉色比較好看。”“把我們撿回來的枯枝固定在塑料瓶裡。裡面放一點水就不會亂倒了。然後就像這樣——”

鄭天雲看到莊小槑把手指在清水裡沾了一下，然後伸進融化後同洗潔精拌好的液體蠟燭裡，然後又按在水裡幾秒鐘，再把手指放在那一截枯枝上。

神奇的是。等莊小槑的手指離開。凝固的紅色蠟燭就在枝頭留下了三瓣粉色的花瓣。就像真的一樣。

“真的能行！”莊小槑笑着拉鄭天雲來看自己的傑作。

在動手能力和藝術能力上，莊小槑是獨一份的強大。

這兩天視頻沒有白看，一次就成功了。

“好看嗎？”莊小槑彎着眼睛，一隻手撐在櫃台上支着腦袋，另外一隻手還擺着梅花花瓣的姿勢。一臉很輕松又開心的模樣。

鄭天雲很少見到這麼恣意的莊小槑。

窗外的陽光慢慢的變換了角度，從莊小槑的身側照在了莊小槑的臉上。

這個人原本就白，臉上幹幹淨淨的像小姑娘一樣，在他左邊太陽穴的位置，原來有一個很淺的痣。

還有陽光下莊小槑的耳畔，有一層很短很短透明的絨毛。很是可愛。

“你要試試嘛？”莊小槑發現礙眼的陽光不見了。

原來是一聲不響的鄭天雲擡手幫他遮擋住。

莊小槑朝他乖巧的笑。抓過鄭天雲的手帶着他也捏了一朵梅花。

“你的手比我大，所以你的梅花比我的捏的要大一點。”莊小槑很滿意的評價着：“你可以按在裡面一點的位置，這樣透視的效果看過來，梅花就一樣大了。”

然後鄭天雲就被莊小槑牽着手，在小巧的梅花邊上按上了個朵稍微大一點的梅花。

很快，一樹梅花粉粉的開滿了枝頭。生機勃勃。浪漫又鮮豔。

等陽光慢慢轉變角度，不再直射在莊小槑的眼睛上。

莊小槑說：“這是做給文叔的。”

“嗯。”

“你會做了嗎？很簡單的，以後可以自己做一盆。”莊小槑看到鄭天雲的手機上打來的好幾個未接電話還有信息提醒。

他知道，鄭天雲要走了。

莊小槑說：“讓你外婆來接你吧，他們都等很久了。”

鄭天雲不出聲，解鎖手機發了兩條消息。

然後兩個人就坐在櫃台的這邊，一起看着這盆好看的梅花。

“你的臉怎麼還沒有好呀。”莊小槑覺得應該還有幾分鐘。

“快好了。”

他有些惋惜這盆他們一起做的梅花鄭天雲沒有辦法帶回去。

他就去拿了一隻紅色的圓珠筆，拉過鄭天雲的胳膊，在上面畫了一朵漂亮的粉色花。

“給你做個紀念吧。打你是我不對，對不起哦……我很喜歡你的。”莊小槑幾筆就花完了，他很是滿意。說的很輕松，仿佛一句很普通的話語，不會給彼此産生太多的負擔。畢竟他拒絕鄭天雲把人都打成那樣了，這句話也隻能當做玩笑話來說。

鄭天雲應該也不在乎這些，他問的輕松帶着些自嘲：“今天你是良心發現可憐我嗎？你明明不喜歡。”

莊小槑搖搖頭很認真的瞎說：“放屁，我什麼時候說過我不喜歡你？我隻是煩你。你看，我喜歡你，但是我們不能在一起。我能不煩嗎？”

鄭天雲幾乎是反射性的問他：“為什麼不能呢？”

說完。

鄭天雲撞進了一雙漂亮的，像是梅花一樣粉色的眼睛。

于是他就沉默了。

兩個孩子都還小。但是他們什麼都懂。

他們怎麼可能長久的在一起呢？

那些不過是小說和童話裡意淫出來騙人的結局罷了。

他們一無所有。不過是跟着大人們的期盼，随波逐流。

他們看似可以無法無天，但是實則很渺小。他們誰都無法改變世界。

有轎車停在1344号附近。

轎車上沒有人下來。

但是莊小槑和鄭天雲的時間已經到了。

“再見。”莊小槑拍了拍鄭天雲的肩膀。在鄭天雲失落垂下眸子的時候，探頭在鄭天雲的臉頰輕輕落下一下親吻。

于是他們的時間又延遲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