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會也知道自家獵人都是什麼德性，不要求他們僞裝到位。

裝成社區員工，隻是避免在進入老城區的瞬間就被全區人警惕，為後續的行動平添阻礙，而不是真的為了遮掩老城區内白鴿教會的視線。

調查是雙向的，恐怕在協會發現白鴿教會的同時，教會就發現協會捕捉到自己的位置了。

獵人協會隻想在白鴿教會從老城區撤離之前盡快把他們一網打盡。

“小夥子……”

柳易正思索該怎麼改善沈平瀾站自己身後給被調研者帶來的威懾力，一個聲音主動呼喚了二人。

他驚喜地擡頭看去，前方彎彎曲曲探入不知何處的狹窄巷子裡，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老妪。

她佝偻着脊背，用一根拐杖支撐着瘦伶伶的身軀，右臂還挎着一個菜籃。

見兩人望來，她掀掀堆疊褶皺的眼皮，遍布溝壑的面龐看不出任何表情：“老胡不愛見人，你們找他是沒用的……如果你們要做善事，調研我們這裡的生活情況的話，來問我吧。”

柳易眼睛一下子又亮了：“那就麻煩您了！”

他與沈平瀾跟上了老婆婆，三人向巷子深處走去。

路上，他突然感覺肩頭一涼，擡頭看去，原是堆積在某戶人家小陽台上的積水，滴落了下來。

與傳聞不同，他對于老城區的第一印象，不是這裡髒亂的環境，不是極為密集破舊的樓房，而是青苔——

在牆角、在破碎的磚石上、甚至在人們的家中，這種強韌又原始的植物蓬勃生長，在終日暗無天日的地方生發一抹極為純粹的綠色。

潮濕，昏暗，但還活着。

柳易想着想着，想到了關于老城區的一件曆史事件，悄悄捅了捅身旁男人的腰，低聲道：“這裡曾經發生過一場大火災吧？”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沈平瀾也低聲說道，“那場火災奪去了老城區許多人的性命，我們也相信——那場火災是這裡一蹶不振的原因之一。”

話外意思為：這場火災，很可能是白鴿教會選擇這裡作為總部的原因！

至于為什麼，就要說到獵人協會調研這裡時發現的另一件事——或者說，另一個生物。

監察部通過反複觀察與對比，确認當年那場火災之後，老城區裡誕生了一隻怪異！

間接觀測與前期調查後，協會給予這隻怪異的代号為：【怪異：黃昏樂土】。

協會相信，白鴿教會正是借助這個表現出“地點”特質的怪異，以躲在怪異内的方式，在玉壺市安安穩穩地隐藏了這麼多年。

要不是最近災變技藝研究所搞出了新一代的污染追蹤儀器，能夠發現極為細微的異常污染痕迹，協會還真沒發現有一隻怪異在市裡盤踞了如此之久。

找出這隻隐蔽性極強的怪異，就是柳易等人的第一個目标。

他想起這點，仰頭望望天空。

從小巷裡看去，天空隻是窄窄的一條。一點橘黃色正在西邊閃耀。

“再過差不多一個半小時，就進入傍晚了吧。”他悄聲說道，“希望今天能有點‘收獲’。”

沈平瀾默默點了點頭。

竊竊私語間，兩人也跟着顫顫巍巍的老人到了她家門口。

她的家在巷子深處的一樓，若不是跟着她一路過來，柳易非得在這迷宮似的巷子裡迷路不可。

老人打開一層紗門、兩層鐵門，帶着二人進屋。

“老人家怎麼稱呼啊？”柳易露出友善微笑，走進屋後一邊向老人詢問，一邊回頭看了眼因為天花闆過于低矮隻好彎腰行動的沈平瀾。

“叫我‘陳婆’就好。”老人在沒有開燈的昏暗屋内拉開椅子坐下，把菜籃擱在一旁的小桌子上。

柳易打量了一圈屋内陳設。入戶之後的房間應該既是客廳、也是餐廳與廚房，僅擺放了一張小餐桌、幾把舊木椅，旁邊就是水鬥與舊式煤氣竈。

他發現左側牆壁上貼了張很大的畫，畫像已經老舊泛黃，邊緣翹腳。

哪怕屋子裡隻有一扇小窗從逼仄小巷拼命汲取來的一丁點光，他還是把畫上的人物看得一清二楚。

他微微眯起眼。

這畫的是……

“小夥子，我聽到你們說你們都是從外面來的。”老人的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觀察。

柳易轉過頭，老妪的眼珠似是兩個黑黢黢的空洞，正從昏暗裡直勾勾地望向兩個年輕男人。

“陳婆我好心，先告誡你們一句——”

“在這裡，千萬不要說出和下午與夜晚之間那個時間相關的詞，任何表達那個意思的詞都不可以說。”

下午與夜晚之間的時間……

那不就是黃昏麼？

不能說表達黃昏時刻之意的詞語？

柳易微微一呆。

他剛才是不是說過“傍晚”了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