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平瀾的思緒有點雜亂。
他聽到了有人在叫喊。為什麼?他能聞到他們散發到空氣裡的恐懼分子?
人類能直接聞到其他人的情緒嗎……等等。
“沈……沈……!”
“隊……”
他又聽到了一些聲音,這些聲音顯然離他更近。
更重要的是,他聞到了……聞到了憧憧人影的氣味,相比遠方那些一直散發恐懼與緊張的氣味,更加好聞,更加強健,自然也更加……鮮美。
鮮美?
他應該這樣覺得麼?
男人一躍而起,巨爪扣住死亡天使晃動的翅膀,另一隻手舞出半圓,将鋸齒刀狠狠扣入怪物的脖頸——
在心靈深處,有什麼在劇烈晃動,發出了無聲呐喊。
不,他不應該!
那些是……他的……同族……?
人類……
“……不……接近!”
聲音還在持續,不斷在模糊與清晰間切換的視野裡,出現了一些正在接近的人影。
“狂……?”
“怪物!”
突然間,這個詞自外界射出,化作利箭刺破他的耳膜、穿透他的心靈,将意識之海深處的呐喊重重釘在海底!
“吼!”
穿行在破裂後愈發縮減的黃昏樂土裡,匆忙趕到的戴晟刹住了腳步,長刀倉促舉起——
“叮當”數聲,五根寒光爍爍的利爪與雙刀相撞。
“……”戴晟咬着牙,雙臂在利爪的沛然巨力下顫抖不休,但依然死死支撐。
刀刃交錯的光影裡映出一張面龐:那毫無疑問是他的隊長的臉,骨骼棱角收放有度,眉眼深深,俊美逼人。
但此時,狹長的獸瞳裡正放射滲人的瑩瑩藍光,尖銳犬齒探到嘴唇外,耳朵與腦後長出鋼針般的長鬃毛,“帥哥”變“獸人”,上演了一場驚悚戲碼。
戴晟視線一瞥,看到了被隊長握在右手的武器。
但隊長沒有動用,而是用了爪子——不對,是“手”。
上下齒列重重摩擦一下,他低喊出聲:“隊長,是我!是我們!清醒點,你也是我們的一員,你是獵人,是要狩獵怪物的人,而不是怪物!”
“……”沈平瀾瞳孔一縮。
他聽清楚了這個人類……戴晟的話,但……那是什麼意思?
恍惚間,他認為自己是懂得的,所有的話語所有的内容,他都是懂得的。
但為什麼,他無法對此作出反應呢?
體内的怪物在咆哮,那聲音仿佛要永永遠遠回蕩在他的腦海裡。
自第一次狂化的幾個月之前起,自每一次對怪物行刑起,它……“他”就在那裡了。
咆哮在意識中掀起驚天海嘯,将其餘一切聲嘶力竭的呼喊卷入海底深處。
隻有一個時候例外……
戴晟注意到隊長的五根利爪微微抽搐了下,不知為何。
隻有一個時候……那是誰?他感受到了溫暖,在父母去世後,他已有幾十年未感受到過那種溫暖。
有個人……
“沈平瀾狂化到了盡頭了!他快要變成怪物了,别接近!”
沈平瀾正在努力回憶,一道聲音如雷霆劈入腦海。
他認出來,那就是之前喊出“怪物”的聲音。
“别!”戴晟來不及阻止那似人似獸的身影猝然調轉方向。
後肢在地上重重一蹬,趕來的獵人們的視網膜上就留下了一連串殘影。
大喊着“怪物”的獵人是個高鼻深目、棕色發絲的男獵人。如果柳易在這裡,可以輕易地認出他是那個熱愛嘲諷沈平瀾的西域獵人,名叫“傑克”。
沈平瀾覺得自己認識他,但他的身份像是扔進水裡的紙頁,早已泡得模糊不清。他隻是本能地覺得這個人很煩人,而且對自己不懷好意。
傑克瞪大雙眼,注視着越來越近的高大身影,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心中卻笑了。
竟然……竟然讓他在這裡找到了“機會”!
他迅速向後退去,左手不易察覺地探入口袋,拿出了一個小型相機。
而兩側有更多獵人圍了上來,沈平瀾被攔住了前進的道路,隻得後退一步,放棄了原本的目标。
衆多獵人仰起頭看向他,神情猶豫不定,手中武器舉起了又放下。
被獵人們圍住的男人即便一襲夜色裹身,也能看出他超乎尋常的身高,就算後腿如野獸般微微弓起,也至少有2.4米高。
寬大的前掌足以與成年人的腦袋媲美,雜亂的黑色鬃毛垂于腦後,延伸至脊背,将衣物刺破。
甚至在背後還有什麼長條的東西在晃動,像是一條尾巴。
“呿!我就知道,你們東域人不靠譜!”不知道是誰在人群裡低聲罵了一句,“什麼最強獵人,明明就是巨大的隐患!果然很快就狂化了。”
人群裡的東域人們立即皺起眉。
很快他們就沒有心思想額外的事。
那道黑沉沉的高大身影,在沉默矗立片刻後用力一掃尾,直接向獵人之中撲去!
“該死,我們不是你的敵人!”
“醒醒!”
“他沒救了!”
“怪物們來了,分散陣型!”
聲音如暴雨入湖,在他的意識間激起不停歇的漣漪。
“不該如此!”
“要清醒過來!獵人們是你的隊友,怪物才是你的敵人!”
敵人?獵物?
沈平瀾下意識握緊了長刀,好像有各種不同的聲音在腦海中往複回蕩。
顧不上迷茫,陰風自背後襲來,他的身體先于意識迅速旋身,左臂向前一擋,直接硬抗下死亡天使一道射線的同時,捉雞似地捉住了死亡天使的脖頸。
右臂下意識地揮刀而出,刀鋒與黑夜摩擦,迸發出一串璀璨藍芒,藍芒蔓延至死亡天使頭頂的兩隻手掌處,它們被瞬息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