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侍衛李原便呈了豫王府的帖子進來,說是豫王爺在齊山靈岩寺設下菊宴,邀世子登高一叙。
李元辰輕輕放下羹匙,将描金的赭秋色祥紋織錦帖接在手中細細看過,默默起身。
桌上,幾樣清爽的精細佐菜紋絲未動,一碗薯蓣茯苓蓮子粥也不過用了幾口,侍立的婢女猶豫着輕聲問:“世子,不再用些嗎?”
李元辰擺了擺手:“撤了吧。”
主子雖是好脾氣,卻是不輕易改口,婢女無奈,隻得依言撤了去,另有婢女絞了熱巾子遞上前去。
李元辰接過按了按嘴角,又拭了拭手,“可曾提及還有何人應邀在列?”
李原略思忖着回道:“說是不過邀了幾位打小相識、熟不拘禮的……總不外乎恪王、安定侯府、靖國公府、武陵侯府那幾位小爺……”
李元辰緩緩點了點,回房更衣去了。
靈岩寺座落于齊山半腰處,比平地自是寒涼些,李元辰進了山門,不由輕咳了幾聲。
從小跟在身邊的雨澤見狀拿起搭在臂上的海蘭色鬥篷,要替他系上,卻被他輕輕一擋。
迎面兩棵參天古槐,亭亭如蓋的枝葉在上方連成一片,幾将整個前院萌護在内。中課既畢,兩旁依山而建的長廊上,一個個黃衣僧侶,行走中不忘虔誠執禮,平和而肅穆。兩名知客僧朝李元辰施了一禮,“施主請”,便領着他們默默往後院去。
看寺外停歇的車馬,應邀之人大抵都已到齊,倒顯得自己怠慢了。
後院臨着峭壁,清幽雅靜,有淡淡的檀香飄浮,甯神靜心。李元辰對着知客僧點頭緻謝,知客僧輕聲告退。
靖國公府的二公子徐仲銘堪堪走到院門前,見是李元辰來了,少不得寒暄一番,又回頭招呼院裡閑聊的那幾位,玩笑道:“今日都收斂些,沒得讓你們辱沒了李世子!”
一身素袍的李元辰貫常地笑顔清淺,卻如惠風和煦,無端讓人覺着舒适。見裡面那幾位,平日裡雖不常會面,倒也相識。
李元霁名為做東,自有從屬替他操持,落得一身輕閑,正在仰頭觀賞斷壁上的崖菊。那崖菊花開繁密,挨挨擠擠倒垂成瀑狀,竟半丈有餘,不免贊歎。打眼見李元辰進來,喜道:“堂兄來得正好,看慣了匠心斧鑿的盆栽,終不比這渾然天成的景緻!”
靈岩寺的素齋遠近聞名,今日菊宴上的糕點更是玲珑精緻,李元昭眼饞不過,拈起一塊菊花酥往嘴裡送去。新鮮出鍋的菊花酥外酥裡嫩,一口下去清香四溢、甜而不膩,比之禦膳房的細點有過之而無不及,難怪母後不時念及。忽聽李元霁這麼一喚,嘴裡不得空的他翻了一眼,含糊道:“附庸風雅!”
一旁的顧靖之聽得真切,笑謂道:“遲早有一日,你皇兄得把你這張嘴撕開挂耳背上。”
李元昭尚不服氣地小聲嘀咕:“像我堂兄這般才叫真名士自風流呢!”
顧靖之微微一楞,倒不意稚氣團團的李元昭能說出此話來。早年與這位容親王世子馬場相識,此後不免時時被人評頭論足一番比較,卻始終不曾深交。
淡淡的藥香飄過,李元辰行至顧靖之身邊,微微颔首。顧靖之看似平常地打量他的神色,除了略顯蒼白,倒别無異樣。
徐仲銘執着精巧的雲影玉壺過來笑道,“李世子來遲一步,理應罰酒。”。
李元辰淺揖賠罪道:“元辰本該認罰,隻是佛門淨地……”
“此乃素酒,李世子但飲無妨。”
“既如此,元辰認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