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元夕,妍兒要随元景出府觀花燈,母妃放心不下,卻也不忍叫她一腔歡喜落了空,便讓張康海親自帶人跟着,誰承想,到頭來還是出了狀況。據元景所述,原是一個小家碧玉的姑娘看上了千張燈鋪的一盞料絲蓮花燈,正掏荷包的功夫,卻叫一個頤指氣使的官宦小姐搶了去。那姑娘忍不住上前理論,邊上圍觀的之人亦多有指點,官宦小姐惱羞成怒,索性一把掼了手中的蓮花燈,還指使下人将鋪子裡的花燈砸得一個不剩,然後盛氣淩人地扔下一錠官銀,便欲揚長而去。
掌櫃的早被這陣勢吓傻了眼,縮在角落裡大氣兒都不敢出。張康海暗中向人打聽這小姐的來曆,有知情的說是前都禦使的孫女,其父從商,号稱孫半城。聽聞此說,不待元景有所行動,十二歲的妍兒便上前擋在了孫小姐身前。那孫小姐原是從小跋扈慣了,萬想不到一個半大的小妮子竟敢攔她去路,不由分說一個推搡過來,卻不想妍兒湊熱鬧跟着元景學過幾招,對付一介閨閣自是綽綽有餘。那孫小姐推搡不成,反倒摔了個結實,一時哭鬧起來,衆家丁見勢一圍而上,眼看妍兒就要遭殃,一旁‘觀戰’的元景眼疾手快,一把拉過妹妹搶出了人群,隻留張康海在裡面善後。饒是如此,妍兒的衣袖已被扯落了金邊。不想此事傳到父王耳中,此後益州再無孫半城。
相較于園中,東花廳裡還是草木蔥郁,最為難得的是一盆白色的蝶蘭,按說早已過了花期,它卻依舊花姿悠然,一朵朵仿佛振翅而飛,李元昭忍不住小心地觸碰。
“兄長,”李初妍新換了一身荼白的裙褂,腮鬓輕染。
李元昭忙轉身迎了上去,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脆生生道:“元辰哥哥說妍姐姐行俠仗義去了,快說與小弟聽聽!”
李初妍一聽更覺兩腮發燙,“别聽兄長胡說!”李元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但笑不語。
“那妍姐姐到底是做什麼去了?連侍衛都不帶。”
李初妍粉腮微鼓,悻悻道:“原是想逛逛廟會去,卻遇見兩個不成體統的纨绔子弟,白白惹了一肚子閑氣!”
李元昭更來了興緻,“哦,妍姐姐不妨說說聽來,保不齊小弟認得他們。”
李初妍一挑黛眉,便将前因後果、如此這般娓娓道來。李元昭靜靜聽完,忍者笑意看了一眼堂兄。
李初妍看他二人交換眼色,分明識得那兩個纨绔子弟,不由打量了他們幾個來回。
李元辰面上波瀾不興,“那顧姓小侯爺當真是故意鬧市縱馬?”
李初妍不覺咬了下唇,平心靜氣地細細回想了一番,“他同伴倒是提過一句,是馬兒使性撒野。”
李元昭問:“那撒野的可是一匹毛色烏亮,額有電閃白紋的駿馬?”李初妍點頭。
李元昭笑道:“那就是了,烏影是西域純種,靖之哥平時寶貝得跟什麼似的,哪裡舍得踢它,定是烏影突發野性,才有了這場誤會。”
“那他怎麼任憑那姓易的大庭廣衆之下随口誣陷?”
李元昭壞笑道,“靖之哥就這般……死性。”此話原是皇兄說的,有一回自己學嘴,皇兄卻伸手就給了他一記爆栗,心裡想着,不自覺地就拿手去揉前額。
李初妍回想顧靖之對那姓易的态度,分明就是不屑,“那姓易的又是何人?為何與他過不去?”
李元昭想起之前仰韶宮賜宴,心中了然,“這易宗嶽是都察院右都禦使之子,從小沒少栽靖之哥手裡,這一回‘天賜良機’,說不得要折騰出一番風波來了”,說着煞有其事地歎了口氣。
李初妍想起那雙深邃冷凜的眼眸,不無懷疑道:“那這顧靖之就是好人了?”
“若論起顧小侯爺,說口碑載道亦不為過,”李元昭笑嘻嘻的,好看的眉眼彎成一處,“是吧,元辰哥哥。”
李元辰溫潤地笑着,不置一詞。
“倒是妍姐姐,果然如元辰哥哥所說,不讓須眉!”
李元辰神色一端,方才救人之處雖被妹妹一語帶過,其中的驚險卻是不言而喻,衫袖之下隐約可見她手背的傷處,細嫩瑩白中更覺刺目,不由心中發緊,澀着喉嚨道:“今後不許再私自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