塍州也算西南要略,四通八達,這人海茫茫無異于大海撈針。塍州知府李爾璞急得焦頭爛額,日日小心應對着李元景。這日清晨有屬下來報,十幾天前,城西的沈記布莊曾光顧過兩位客人,因女客容色驚人,是以掌櫃印象深刻,神似官府布告上的郡主。李爾璞聽聞消息一刻不敢耽誤,忙來通報李元景。
李元景帶了侍衛閃身出門,李爾璞無心理政,便坐在廳中枯等。一個時辰後李元景匆匆回府,李爾璞暗暗打量那兩個雙生子的神情,就知希望又落空了,而且那位二公子的臉色比出門之前更為陰郁,心中不覺打起鼓來,也不知這頭上的烏紗還能戴多久。
李元景執起一把茶壺狠狠灌了兩口,似要澆滅胸中郁積的怒火。聽沈記布莊掌櫃的描述,那女客十有八九就是妍兒,每每棋差一着讓他狂燥又無力,冷靜下來又有些許慶幸,慶幸好歹有了妍兒的蹤迹,隻是跟妍兒一起的男客又是誰?
李元景起身出門,柏武詫然:二公子這是又抽什麼風?回來屁股還未坐熱呢。柏文機靈靈地跟上去,李元景頭也不回道:“不用跟着我。”
夜闌人靜,李元景靠在床上盯着手中的畫像懊悔少時學藝不精,掌櫃的說那男客亦是俊逸非凡,恰似一對璧人,自己所畫之人委實太過平常了些。若是兄長在此,說不定便能畫出那男客的相貌。還說聽他溫言喚女客楚兒……楚兒?!李元景猛然坐起,這世上能喚妍兒“楚兒”之人,怕隻有一人。
千裡之外的世子府,李元辰那日嘔血,原以為是情急之下血不歸經,誰知竟一病不起。知子莫若父,容親王回信委婉,卻也坦陳李初妍走失半月,至今未歸。府中衆人眼見世子病勢日重一日,束手無束,唯有暗中垂淚。
宮裡也聞了信,太醫院的太醫頻頻出入世子府。李元昭自知好心辦了壞事,想着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再上門給他添堵,隻能時不時往太醫院打聽消息。
李元辰已瘦得脫了相,倒是日日謹遵醫囑,哪怕嘔了再服,服了再嘔。季執事每日去他房中回禀,日複一日垂歎搖頭,李元辰也隻淡淡吩咐一聲:去吧。他倒真希望世子發落他幾句,哪怕責打他幾下,也好過他日日拿自己作耗。
容親王府淩雲閣内,李弘垲雙目微阖,靠在圈椅中,眉峰緊鎖,身後的侍女小心翼翼地給他按着肩背。張康海快步進來,李弘垲睜眼有瞬間的迷蒙,明明心頭急怒交加,睜眼恍覺方才竟似淺寐,不覺生出些許歲月不饒人的自餒。
張康海朝李弘垲遞了個眼色,李弘垲會意,揮退了閣中閑雜人等,擰着眉道:“景兒信中語焉不詳,難道妍兒走失并非意外?”
張康海臉色凝重,“王爺,郡主走失怕是有人蓄意為之。”
李弘垲眸光乍寒,饒是張康海跟随多年亦不免心中微懼,打了個腹稿才将此次塍州之行所得的消息一一禀報。
窗外暮雲低垂,李弘垲目視着遠處,握了握圈椅扶手起身道:“去地牢。”
地牢陰暗,李弘垲緩過一陣才看清刑架上那人血污狼藉,面目難辨。張康海已清退牢中差役,李弘垲抱臂倚靠在滿是刑具的木案前,錦袍绶帶,眉眼含笑,“是條漢子!”
刑架上的那人眼鼻腫脹,幾乎不能視物,循聲側了側臉,沒作聲。
“不知孤何處得罪了你,讓你遷怒于小女?”
那人臉頰輕搐,用沙啞的聲音回道:“我不知閣下是誰,也不知令嫒是誰,何來得罪與遷怒?”
李弘垲挑眉道:“舍得一身剮,孤成全你,絕不叫你九千九百九十九刀咽氣。”
那人用力掙紮,鐵索嘩啦作響,“我一介商賈,無端被囚于此,還有王法嗎?”
“王法”,李弘垲輕嗤一聲,“你要王法,孤便再夷你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