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霜雪霁寒宵’，楚兒輾轉難寐披衣而起，推窗隻見雪後晴宇，星河搖影，不由支頤靠在窗台上翹首以望。河漢清淺然浩瀚無垠，遐思良久不禁生出“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的感慨，心頭倒漸漸澄明下來，舒臂抻了下腰肢，曼聲道：“不妨卧看星河盡天明~”

“今宵絕勝與人共”，顧表之低聲笑對。楚兒一怔，轉臉才發現他立在窗側，盔纓甲胄上都落了一層雪，顯然方才換崗回來。他平常都是冷峻自持的模樣，如今噙着一絲淺笑，倒不意透出幾許青澀來。楚兒有心揶揄幾句，思及白日裡那句“以身相許”，便略感不自在地翻絞着手指，讷讷道：“顧大哥，你幾時來的？”

他換崗歸來途經她窗前，駐足停留，恰逢她推窗仰望，未及思索便往邊上一躲。室内暗淡的燭光虛攏着她的身影，窗台上的夜雪映照着她的臉龐，仿似有光華浮動，他一時竟看呆了。直至她吟哦興歎，他才發現自己進退不能，又忽覺如此良辰美景着實不應辜負，故而出聲應對。

有心回一句“才來”，雪地上淩亂的腳印卻做不了假，半晌才讪笑着回了句風牛馬不相及的話，“被你吓一跳。”

楚兒何等伶俐，稍加忖度便知是何情景，“撲哧”一笑道：“難得顧大哥也有如此狼狽之時。”

狼狽，最狼狽的莫過于蔻苑搶人之後被官兵追捕。想他出身将門，幾時淪落到被官兵窮追不舍。顧靖之暗自一哂，仰頭瞭望着問：“你方才在看什麼？”

她于星空所知甚少，除了北鬥就剰牽牛織女了，眼下若論牽牛織女似有 “瓜李之嫌”，況且她方才也确非在看牽牛織女，望着星空悠悠道：“這浩渺繁星，璀璨而凜冽，亘古長明，與之相比，芸芸衆生便如流螢一般……怕是流螢都不如，如夢幻泡影，如露如電……”

顧靖之不意她作此感慨，凝眸看了看她，有意調侃道：“幾時參起禅來了？其壽不永，其嗣永昌，也算與天不老。”

楚兒笑道：“我隻是一時感喟，與天不老倒也不必。”

顧靖之見她殊無異樣，便指了指斜挂于西面黑中透青的山頂上最亮的那顆星，“你可知那是什麼星？”楚兒茫然地搖了搖頭，“那是白虎七宿之一——參星，你看它可像白虎的眼睛？”說着給她遙遙比劃。

“動如參商的參星？”

“嗯，”顧靖之點了點頭，“它屬十二星次裡的實沈，”頓了頓又道：“實沈分野主晉，屬益州。”

楚兒喃喃道：“益州……”

李弘垲眉頭緊鎖，在書房來回不停踱步，談笑之間可令人煙消灰滅的容親王也有弱胫軟肋。

“王爺，王妃來了。”下人在門外禀報，聞言有瞬間的怔忡，她有多少年未曾踏足淩雲閣了……猶疑間不自覺地整了整衣冠，往門口走去，半途神色一斂又生生收住腳步，立在博古架前摩挲着白玉銜枝雙燕，雙燕傳神入妙，似有燕語呢喃。身後步履匆促，臨到檻前停了一停，李弘垲手上亦是一滞，終于還是聽她跨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