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燈華,百戲雜陳,一樹一樹的銀花炸開,映得河面流光溢彩。癸卯新歲,沿街小攤上擺了各式兔兒燈,還有桂香四溢的乳糖圓子、外酥裡嫩的油錘、喝一碗神清氣爽的元燈茶……
東城門下紅豔豔的宮燈連成一片,穗下懸了條條燈謎,低矮處的已所剩無幾,楚兒使力去夠仍是徒勞,顧靖之笑着伸手替她摘了一條,她偏不服,奮起一躍也扯下一條,回眸一笑驚鴻絕豔,勝卻人間無數。
銷金粉箋,娟秀小楷——‘柳眉半舒半帶愁’,她略一思索,香靥凝羞一笑開,背過身去把它掖入腰間,一邊回頭笑道:“顧大哥,我瞧瞧你的。“顧靖之舉着粉箋側身道:“你叫我什麼?”楚兒理所當然道:“顧大哥呀”,但見顧靖之促狹的神情,頓時兩頰浮上一層绯色,抿了抿唇美目遊離,“那你說叫什麼?”顧靖之眼底輕笑,“你試試,我聽着順耳就給你。”楚兒不依,去攀他的手,顧靖之便任由她搶了去,聽她喃喃念道:“走在上邊,坐在下邊,挂在當中,埋在兩邊”,在旁笑得一臉縱容。
“我知道了,靖之……哥哥,是“土”字。”顧靖之瞬間失色,強笑道:“還不算笨。”
楚兒凝着他,“可是你曾提及的那位世妹?”顧靖之微微吃了一驚,她竟一語道破他潛藏多年的心結,目光一錯惘然地點了點頭。“那她……”,顧靖之喉結上下蠕動,虛張了張嘴才艱難道:“十年前……我把她……弄丢了。”楚兒默了默,纖指撫上他輕蹙的眉間,心上便起了霧,就如那輕霭浮空,冷煙籠水,她踮起腳尖擡臉夠他,顧靖之惶惑着低頭,她在他眉間輕輕落下一吻,呢喃道:“靖之哥……”
一位婦人抱着個粉團團的娃娃路過,圓乎乎的小手指東道西,正是牙牙學語的時候,聽他奶聲奶氣道:“豬熊~”,顧靖之不經意回望了一眼,隻見一個黑影飛身掠過,三四個起落就到了側後方高台之上,正是鳳翥台所在。顧靖之對楚兒匆匆叮囑道:“在此等我!”便施起輕功掩身追随而去。
鳳翥台相傳為前朝戍邊名将顧沛甯點将之台,從鳳翥台向西拾級而上,可登臨浒山主峰,一覽全城。台基上一座拱形門樓,門樓之上為懸山頂殿宇,殿内尚有顧沛甯族系及紀事轶聞的碑記,論起來顧靖之還需尊一聲太叔祖。世殊事異,鳳翥台如今已成了城中百姓逢年過節祭祀之所,今番因署衙宣禁,偌大的樓台暗黑中透着肅殺陰森。
顧靖之蹑行于台基之上,冷不防一支袖箭破空劈面之來,他手中青鋒未出劍鞘一格,袖箭铛然墜地,順勢就瞅見一人黑衣人貓在脊飾螭吻旁。
顧靖之飛身上房,利劍出鞘,與那人纏鬥在一起。那人一聲冷笑,吹了個指嘯,又有兩名黑衣人翻身上房,把顧靖之圍在當中。對視的一瞬間,顧靖之忽然想起雲嶺之戰羌賊仿佛看獵物般的眼神,目光陡然淩厲,散發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殺氣。
黑衣人一時為之氣奪,目目相觑之時,顧靖之已劍走偏峰攻向身後下坡位者,劍勢如疾風驟雨,逼得那人連連後退,一腳踩塌博風闆幾乎倒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