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外。
慈祥的老嬷嬷攔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不讓她往裡走:“我的郡主,這裡面可去不得!”
年幼的沈秋晚皺起鼻子:“有什麼去不得?”
嬷嬷耐心解釋:“裡面都是老鼠蟲子,會吓到郡主的。”
沈秋晚好奇往裡探頭:“嬷嬷,那你陪我進去看一眼。”
見嬷嬷不答應,沈秋晚抱着她胳膊搖晃撒嬌:“好嬷嬷,就陪我進去一回,我保證不亂跑,就一回,好不好嘛。”
嬷嬷被沈秋晚纏得沒轍,無奈答應:“好好,郡主一定别和老奴走散。”
沈秋晚一把抱緊嬷嬷胳膊,毛茸茸的小腦袋在她胳膊上蹭來蹭去:“我就知道,嬷嬷最好了。”
嬷嬷彎彎唇角,一手牽着沈秋晚,另一隻手打傘。
安平郡主是整個大周最受寵的郡主,她就是想去皇帝的寝宮,皇帝都會樂呵呵地把她請進去,更何況區區冷宮。守門的宮人壓根不敢攔着她們。
兩人踏入冷宮大門。
一路上。
沈秋晚和一隻小麻雀一樣,叽叽喳喳問個不停。
“嬷嬷,這裡的房子好破啊,都是誰住在這裡?”
“那這些失寵的妃子也太可憐了。”
“什麼?舅舅的兒子也住在這裡?”
沈秋晚突然停下腳步,掰着手指:“嬷嬷,舅舅不是隻有三個兒子嗎?太子表兄、二表兄、三表兄……”
嬷嬷頓了頓,壓低聲音:“你還有一位四表弟。”
“四表弟?”沈秋晚先是驚詫,随即興奮拽着嬷嬷的手,“他住在哪一間,嬷嬷你知道嗎?”
嬷嬷稍作猶豫,伸出手指指了指最後面。
沈秋晚眼底一亮,拉着嬷嬷就朝那邊走去。嬷嬷拿她沒轍,隻得無奈跟上。一大一小,走過冷宮的青石階,濺起陣陣水花。
終于,她停在了一扇門前。
裡面隐隐約約傳出低低的哽咽聲,情緒十分悲戚。
“四表弟在這裡面嗎?”沈秋晚轉過臉,呆呆看向嬷嬷,在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她鼓起勇氣,上前推開了那扇門。
屋裡光線昏暗,陰暗潮濕。
一進門,沈秋晚被灰塵嗆到,不由自主發出一聲輕咳。房内的哽咽聲瞬間消失,她隻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沈秋晚看向房屋中間。
那張由幾塊木闆搭成的床上,正蜷縮着一個身形瘦小、面色蠟黃的小孩。
她想,這應該就是四表弟。
好難看的人。
沈秋晚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醜的人,髒兮兮的,瘦得和個猴一樣。但她卻無法忽視陸明慎的那雙眼睛。
那是一雙絕望又充滿恨意的眼睛。
此時,眼睛的主人,縮在床腳,警惕又兇狠地盯着她。沈秋晚被陸明慎看得頭皮發麻。
“喂,你、你這是什麼眼神?”沈秋晚又氣又怕,故作淩厲,“不許用這樣的眼神看本郡主!”
“郡主,咱們走吧。”
嬷嬷看出沈秋晚在發抖,上前把她摟在懷裡,用身體隔絕陸明慎的視線。她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可她無能為力,幫不上這位可憐的皇子。
沈秋晚從嬷嬷懷裡掙脫出來。
見他還用那種眼神盯着自己,沈秋晚不甘示弱,瞪了回去:“我可是你表姐,你、你怎麼能這樣看我?”
陸明慎聽到“表姐”兩字,微微怔住。
表姐是什麼意思,他沒聽懂。
沈秋晚以為他是怕了,繼續威脅:“你要是再這麼盯着我,我、我就去告訴舅舅,讓舅舅治你的罪!”
陸明慎高燒不退,好幾日都沒有吃東西。
早就支撐不住,方才是在逞強。現在,陸明慎眼前視線漸漸模糊起來。他隻能看到,一個雪白的團子,嘴巴一張一合,說着一些他聽不懂的話。
而她的眼睛,很純粹。
沒有厭惡、沒有輕蔑,隻有好奇。就連生氣,都是假裝的。
陸明慎想,或許他真的要死了。
要不然他怎麼會見到一個對他沒有惡意的人?
“表……姐……”
陸明慎張嘴,喉嚨裡發出嘶啞難聽的聲音,這也是他昏迷前,留下的最後兩個字。他不懂表姐的意思,隻知道她自稱表姐,或許……有什麼好的寓意。
他眼前一黑,徹底失去意識。
“喂!你、你怎麼了?”沈秋晚看着眼前小孩突然歪斜的身體,吓了一跳,本能上前搖晃着他身體,對方卻沒有絲毫反應。
沈秋晚驚慌失措。
她先伸手探了下陸明慎鼻息,又把小手貼在他滾燙的額頭上,驚恐收回手,扭頭看向身後嬷嬷。
“嬷嬷,快、快去找太醫!”
對,要請太醫來。表弟一定是生病了,才會昏倒。隻要太醫來了,表弟就會好起來的。
嬷嬷臉上露出鮮少的猶豫之色。
“郡主,老奴不能留您一個人——”
沈秋晚幹脆打斷了她:“我沒事,嬷嬷,你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