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就算他是三教九流出身,上不得正道的牌面,亦或是惡名遠揚的江洋大盜,又有什麼關系呢?”他在浴桶裡翻了個身,一隻手擱在木桶邊沿,随後把下巴放了上去。“畢竟人和人之間的往來,又不是看武功高低,出身正邪,終究還是要志趣相投,方得長久——就是咱們那裡,君子劍黃魯直還和采花大盜雄娘子是好友呢,難道影響他的為人和盛名了嗎?幹媽随便我當着她的面說雄娘子的不是,但都不允許我随意評論君子劍呢。”
那是因為,像黃魯直這樣的真君子,世間也是罕見了。要知道,世間之人,大多都是人以類聚、物以群分的。
原随雲心裡暗忖。但看自家伴侶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知道他少有遇到能在器樂一道上相投的朋友,到底還是不打算敗壞他的興緻,因此将沒說出口的話也咽了下去。
此後幾日,雲出岫一直待在劉府後院與曲劉二人琴瑟相合,兩耳不聞窗外事,堪稱樂不思蜀。直到金盆洗手那一日的到來——
這一日,五六百位遠客流水般湧到。丐幫副幫主張金鳌,鄭州六合門夏老拳師率領了三個女婿,川鄂三峽神女峰鐵姥姥,東海海砂幫幫主潘吼,曲江二友神刀白克、神筆盧西思等人先後到來。這些人有的互相熟識,有的隻慕名而從沒見過面,一時大廳上招呼引見,喧聲大作。
劉府的衆弟子指揮廚伕仆役,裡裡外外擺設了二百來席。劉正風的親戚、門客、賬房,和劉門弟子向大年、米為義等恭請衆賓入席。
在武林中人還在為首座之位推推搡搡的時候,雲出岫已經攜了夫人并一衆随從尋了個大廳正中的位置坐下,垂涎三尺的打量起滿桌豐盛的菜色來。等他從雲夫人遞給他的半碗魚肉上擡起頭,劉正風已經接了聖旨,領了個參贊的職務,朗聲告知在場所有江湖人士:從今以後,他将退出江湖,也不算是衡山派的弟子了。他門下弟子如要改投别門别派,也各任自便。以後在場各位來到衡山城,仍是他的好友,不過武林中的種種恩怨是非,他卻從此再不參與了!
在場群雄有人不齒他向朝廷低頭,有人對此不以為意,也有人幸災樂禍,衡山派竟出了此等逆徒,難怪衡山派掌門莫大先生今日沒有出現。衆人各懷心思,一時間,大廳上鴉雀無聲,忽然有個人從人群中站起,啪啪啪的鼓起了掌,一邊高聲說道:“劉大哥急流勇退,屬實大智大勇,小弟祝劉大哥福壽全歸,仕途通達!”
衆人定睛一看,卻見那是位年輕的小公子,生得唇紅齒白,俊美非凡,比起武林中人,更像是富貴人家出身,也不知道為何被邀請至此。但既然有他領頭,四下裡又零零星星響起了幾聲掌聲和叫好聲,讓劉正風滿是感激的朝站在大廳正中的雲出岫看了一眼。
見此情形,雲出岫洋洋得意的挺了挺胸膛,隻覺得自己果然是樂于助人的熱血男兒,今天也是被自己感動的一天,很值得再吃半碗大蝦。不過,等他剝了一隻蝦,先遞到身側的雲夫人嘴邊的時候,就見對方神色莫名的瞧了自己一眼,眸光頗有幾分意味深長。
——霎時間,雲出岫心中警鈴大作。往身邊環視了一圈,駭然發現,李自奚和丁楓都不在座上,隻是他之前因為興奮,并沒有注意到罷了。難道說,在他沉迷樂理的這兩天,居然有不知死活的人招惹了老原,讓他連一點面子都不肯給劉正風,連金盆洗手的儀式都要破壞掉嗎?!
他想不明白,那頭劉正風已經将儀式進行到了最後一步——他卷起了衣袖,伸出雙手,便要放入金盆,忽聽得大門外有人厲聲喝道:“且住!”
伴随着聲音,四個黃衫漢子從大門口魚貫而入,分往兩邊一站,随後,又有一名身材甚高的黃衫漢子從四人之間昂首走出。這人手中高舉一面五色錦旗,旗上綴滿珍珠寶石,展動之下,發出燦爛寶光。
隻聽他舉旗說道:“劉師叔,奉五嶽劍派左盟主旗令:金盆洗手大事,請暫行押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