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金口玉言,”溫雁放下碗,從他手裡接過剝好的兩顆小鹌鹑蛋,眉眼彎彎:“我記下了。”
飯吃好,溫雁洗漱穿衣過後,容烨帶着他到了書房。
溫雁來他房間的次數不多,書房更加。這一踏入,視線卻立馬被牆上挂着的畫吸引。
當日畫的畫像已經被容烨派人裱了起來,因着沒有上色,遙遙一看隻是他平日裡的樣子,挂在書房倒也不算違和。
容烨拉着他到紫檀案前,示意他看上擺着的畫。
“阿雁送本王一幅畫,今日阿雁生辰,本王便畫了幅畫像作為回禮。”
頓了頓,他輕咳一聲,“隻是本王技藝不精,阿雁這般絕色,本王雕磨許久,仍畫不出分毫,比不得阿雁給本王畫的那副。”
溫雁順着垂眸,看清了桌上宣紙上的畫像。
作畫之人一眼便看得出畫技不精,但人物最主要的特征卻是一樣不落地畫了出來。一雙杏眼最為傳神,眉眼彎彎的透過畫和主人對視。
他聽着話彎眉,模樣便更與畫中人相似了。
“王爺畫的已然與我有九分相像,哪裡有您說得那般差。”
容烨摟着他腰把他抱在懷裡,指腹輕輕揉捏着他的腰,問他:“那阿雁可喜歡?”
溫雁回身看他,仰起的臉上帶着歡喜:“王爺畫的,我自是欣喜不已。”
他沒想到容烨會這般用心,看着人,他認真道:“王爺有心,我本沒想過您會記着我的生辰,可您不僅記着,還如此用心準備。”
他眨了眨眼,一點水霧被他眨去,他笑道:“我很驚喜,謝謝您。”
容烨總是受不住他這樣子的眼神。
蒙着淺淺一層水霧,眼尾也紅了,一眼看來,看得他心口發軟,若是溫雁此時提出要些什麼,他什麼都能給他。
溫雁踮起腳尖,胳膊摟住他的脖子,蜻蜓點水的在他唇角一吻。
喉結一滾,容烨回神,捏捏他的腰,他道:“這是給本王的獎勵?”
白嫩的臉頰冒出兩個梨渦來,溫雁臉起了層薄紅,視線躲閃了一下:“……是。”
他有些羞赧:“是謝禮。”
容烨舔舔唇,俯身湊近他。
溫雁下意識閉眼,微微仰頭,等他吻過來。
溫熱的呼吸噴吐在臉上,同樣柔軟的面頰貼着他的臉蹭了蹭,卻沒有預想中的吻落下。
溫雁睜開眼,有些錯愕。
容烨貼着他耳朵,輕聲道:“既是謝禮,那阿雁便等生辰禮送完,一并來謝罷。”
溫雁睜大眼:“王爺還準備了别的嗎?”
“自然。”
容烨起身,朝他一笑:“本王給阿雁慶生,怎會隻這一副畫?”
“今日既然休沐,阿雁便同本王出去走走罷。”
……
戌正,天鵲橋上。
牽了一路的手暖的很熱,溫雁被容烨牽着上橋,站在橋中,擡頭看了眼暗下來的天色。
許久沒走過這麼長時間,他歇了口氣,身子微微靠在容烨身上。
容烨摟住他,失笑:“阿雁身子還是太虛了些。”
男人總是聽不得體虛這個詞,便是身子差的溫雁也一樣。他朝容烨瞥去一眼,道:“王爺龍精虎猛,體力充沛,我自是比不得。”
話聽着似乎是在誇人,容烨聽着卻好笑:“阿雁當真是說不得,一張嘴記仇得很。”
“王爺說得嘛,我體虛。”溫雁輕歎,“受氣再不抒發出來,我這身子可受不住悶氣。”
容烨讨饒,埋頭在他頸窩裡蹭蹭,又若有所思:“回去本王帶你練練身吧,阿雁多動動身子好得快些。”
溫雁想了想:“聽王爺的。”
他生辰在谷雨時節,今日天卻很晴,這個點天色暗了,夜幕上的星星一個個挂上來,明日看着也會是個好天。
往常生辰這日會有小雨,天晴的時候很少。此次卻像是連上天都在向着容烨,讓他準備的東西都能派上用場。
時間差不多了,容烨擡手捂住溫雁的眼,對着身側當透明人的十一點了下頭。
十一迅速發了個信号。
随着“咻”的一聲響,江面上停着的船隻瞬間亮起燈火,接着是在夜幕下炸響的煙花。
煙花散開的那刻,容烨放下手,輕輕托着溫雁的下颌擡起人的臉,讓他看着滿天的星火。
夜色暗沉,可月亮亮着,星星也亮着,天其實并不是很暗,但當煙花炸響在天邊的那一刻,才是真的一亮。
江面上停着七八艘燈船,原先暗着沒什麼,此刻燈火點燃,天上煙花盛放,水面亦有着不會熄滅的長燈。
溫雁看了滿眼,神色怔愣着,在煙花爆竹聲裡聽容烨道:“伍玖說你從未在上元佳節外出過,沒看過煙花。今年聽着屋外的煙花爆竹聲還在念叨着,想親眼出去看看。”
“今日這場煙花隻為你綻放,阿雁想看多久便看多久。天上看累了,便看看水上的花燈。”
容烨摟緊懷中人,輕聲道:“阿雁,生辰吉樂。”
溫雁久久沒能說出一句話。
他失神的仰着頭望着天,盛放的煙花很好看,比隔着牆遙遙看那一點餘末漂亮的多。他聽着容烨在耳旁的話,竟覺眼睛發酸。
脖子酸了,他再低頭,看着江面上挂着彩燈的燈船。
胸口酸脹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壓着他,沒有一絲難受,隻有汩汩暖流流淌。
“謝謝您。”
看了好久,他才低聲道出一句話。
嗓子啞了,帶了絲哭腔。容烨一頓,轉過他,單手捧着他的臉,見他紅了的眼,道:“怎麼哭了?”
溫雁搖頭不說話,他踮起腳尖,這次直接對着容烨的唇撞了上去。
親人的力道又重又狠,可他學不來容烨的吻法,毫無章法的舔着人的唇,容烨放他進去後也隻會胡亂掃蕩,平白激得人心頭起火,眸色暗下,壓着他的後腦反客為主,攻城略地。
一直到一吻放開,他眼角醞着的那滴淚才落下,一雙眼水潤潤的看着容烨,溫雁重複道:“謝謝您。”
拇指抹去他下唇上的銀絲,容烨看着他紅豔的唇,低笑:“阿雁又謝早了。”
“不過三份禮,阿雁想分開送也好。”
……三份禮?
溫雁微愣:“還有嗎?”
“許你的承諾。”容烨道,“溫克行這些年來幫着林尚書暗中走過了不少旨意。兩年前浙州大水撥款一事,原定的十五萬兩白銀被暗中改成了十萬兩,撥下去的錢實際更少,僅有七萬餘兩。”
“先皇昏庸無能,耽于美色,這些事不過他眼,讓林尚書這些年貪了不少,朝中六部還被他滲入大半。”
容烨說到這裡一頓,嗤笑:“簡直廢物。”
意識到他在說誰,溫雁默默不語。
容烨繼續道:“今年前三甲除了探花是他的人外,旁的都可用。其他幾位尚有可取之處,能補上底位的一些空缺。”
他要提拔人手往上坐,空的位置便要安人上來。容烨道:“林尚書根系紮的深,溫克行罪行出來後他摘的幹淨,最終受牽扯的便隻有當初負責纂改诏書的官員。昨日上朝,證據确鑿,溫家誅三族,其餘族人流放嶺南。”①
“明日執行。”
本是今日的,但溫雁生辰,容烨不想見血,便推到了明日。
溫雁呆愣住,眼睛睜得大大的,久久沒能言語。
多年夙願一朝達成,他竟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竟就這般輕而易舉的……為母親報了仇嗎?
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便是說……溫侍郎,連帶着許姨娘和溫書,都要——”
他嘴唇顫抖,仍帶着不可置信:“被斬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