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設在雲澗山莊的會所裡。
方為文按照老人家生前意思,盡量簡單,但架不住會所本就金碧輝煌,加上門外一水的豪車,即使是路過的實習侍應生都知道今晚的主角非富則貴。
幾個喜歡嚼舌根的,排成一排,聚在門口兩側,趁沒人注意,讨論起那些豪車的價格。
突然,他們一個個停了嘴,在落日餘晖中眯起了雙眼。
隻見一輛車頭凹陷的老舊小轎車,頂着一身破皮,一路顫顫巍巍地朝他們過來,然後理直氣壯地擠進兩台勞斯萊斯的中間,熄火。
最先下來的是一位身穿白衣的少女。她留着規矩順滑的黑色長直發,齊眉劉海,腳踩老布鞋,像是剛從影視城出來的年代劇大小姐。隔着遠遠的距離,少女眼神犀利,掃了他們一眼。
随後下來的人看上去比她要年長。身上的衣服剪裁得體,卻是老氣了些,若不是她的栗色長卷發足夠靓麗,面容足夠青春,遠看這兩人,像極了母女。
“這裡?”蔔思凡擡頭看着雲澗會所的金漆招牌,輕聲道,“俗氣。”
“啊,二叔公的審美确實不咋的。”
甘甯鎖好車門,在外太婆快要飄起來之前,像抓氣球一樣一把抓住她的手,
“幹嘛?”蔔思凡像貓兒踩了水,嫌棄地甩了甩。
甘甯:“你在家可以飄,在外面可得腳踏實地啊,老祖宗。”
“……你當我這麼沒常識?”
“……”
老祖宗雖然嘴硬,但還是聽話照做,剛離開地面的兩隻腳老實地粘回水泥地,随她一起繞過噴水池,進了大門。
梁語棠和方硯秋本就住在雲澗山莊裡,搖個擺渡車就能到,此時坐在宴會廳裡的主家次桌,見到甘甯身旁的蔔思凡,先是一愣,随後朝她們招了招手。
待走到身旁,方硯秋忍不住耳語:“怎麼穿成這樣,全靠臉撐着?”
老祖宗抿了口茶,不說話。
“很醜嗎?”甘甯看了蔔思凡一眼,“我覺得還行,夠黑夠深沉,正合适。就是時間有限,做工粗糙了些,回去修飾一下就好。”
梁語棠一邊剝着瓜子,一邊說:“等下吃完飯,先别走,回主家一趟,要宣讀遺囑。”
甘甯:“遺囑?這麼急,非得晚上辦?”
方硯秋:“你二叔公他們這幾天要飛國外,須得今明兩天将手續辦好。”
“手續這麼快辦好的呀?”甘甯說,“不過,也不關我什麼事,反正也輪不到我。”
梁語棠:“……你這孩子……”
方硯秋:“媽,甯兒說得也沒錯啦。肯定是先分他們那一房的,我們這裡全剩女眷,我又是個外嫁的……”
“全是女眷怎麼了?”蔔思凡放下茶杯,目光炯炯地看着方硯秋,“外嫁怎麼了?”
方硯秋霎時語塞。
甘甯見狀,在蔔思凡又要講大道理之前,塞給她一隻蛋撻。
甘甯:“思思餓了嗎?來,先吃塊點心。”
蔔思凡:“……”
梁語棠和方硯秋:“思、思思?”
甘甯巧妙地轉移了話題,同時跟家裡的另外兩位老人家對齊了顆粒度。
正聊着,陸續有賓客進來,主動過來搭話,打斷了他們閑聊,
甘甯無心交際,遙遙微笑,專心做個隐形人,投喂外太婆。
外太婆許是太久沒吃過南州風味,小口小口地啄着蛋撻和鳳爪,竟然出奇的乖巧。
她說:“幸好,這味道沒有變。”
甘甯:“什麼味道?”
蔔思凡:“你太公的味道。他是個好廚子。”
“甘甯,你好,好久不見。節哀。”
一道略顯低沉的女中音打斷了兩人。
甘甯擡頭。眼前人是個大美女,和她差不多年齡,一頭大波浪黑發風情萬種,此時正笑着看她,并朝她伸出了右手。
這誰,我認識嗎?
“你好,好久不見。”
甘甯禮貌伸手,淺淺握住,随後松開,
對方一笑,自報家門:“葉雅苓。”
哎喲,穿幫了。
甘甯勾起笑唧唧的唇角:“不好意思,我記性不太好。”
“出去這麼久了,正常。介意我坐你旁邊嗎?”
“你在這桌?”
“方總說的,讓我坐主桌,可在這裡,我唯一認識的隻有你。”
甘甯自然無所謂。
可葉雅苓到底是誰,她苦思冥想了一晚上也沒有想起來……
算了,無所謂了。
等方為文開了場,飯菜送上,她隻靜靜地和蔔思凡在一旁吃香喝辣,無視周圍的交際和應酬。
事實上,來的賓客幾乎都圍着方為文那一房人在轉,沒幾個顧得上她們。
有好幾次,葉雅苓欲言又止,甘甯一歪頭,将本來要夾給老祖宗的加州鲈魚轉手丢進了她碗裡。
葉雅苓:“……”
甘甯:“你是有什麼不方便嗎?告訴我,我幫你夾。”
葉雅苓:“……除了吃的,也許你應該更關心一下别的事情,比如……”
“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