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拿鐵棍敲了敲鐵籠,說:“就是它們!我還說哪來的狗叫聲,結果巡邏到這裡就看見它們在撒野。”
蔔思凡:“别的展區都安然無恙?”
工作人員看了眼甘甯:“……是的……”
保安插嘴道:“你們是不是東西上沾了吃食?不然怎麼專挑你們的咬?你看别人的都沒事,就你們的有事……”
保安這邊說着,另一邊的工作人員朝他使着眼色。
可他終究不是真心有意制止,不然怎麼會等話都說完了,才來表演顔藝?
典型的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甘甯走到跟前,拾起一塊碎布,湊到鼻尖,一陣淡淡的肉香,夾雜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鑽入鼻孔。
碎布很幹淨,微微有些發硬,想必是被人混着肉泥抹上了藥,又被那幾隻流浪狗舔了個幹淨。
籠子裡的流浪狗一共四條,全是大型犬,全都幹瘦如柴,一看就是餓了許多天。
此時的它們半點都兇狠不起來,相互依偎着瑟縮成一團。
甘甯俯身向前,它們便巴巴地将她看着,八顆眼珠子水靈靈的,有些幹燥的鼻子哼哼唧唧。
它們明明想往甘甯身上湊,卻還是規矩地起身,坐在原地,看上去都是經過主人馴養的本分的狗子。
對方的招數着實獵奇,甚至可以說是下三濫。
甘甯的早餐素來吃得清淡,剛才也隻啃掉了面包,還剩兩根熱狗腸,本想放在包裡留着當小零食的。
此刻見了狗子們的反應,想必也是聞到了香味,甘甯于是隔着紙袋子,默默将那兩根熱狗腸掰成了碎塊。
甘甯:給你們喂人類的吃食确實對身體不好,但還請先将就一下吧。畢竟,命比較重要。
工作人員見甘甯一言未發,隻面無表情地看着狗籠,甚至生氣地捏起了紙袋,以為她是要追究責任,說:“實在是抱歉,我們也是有所疏忽,沒想到今天來了一批後勤補給,卸貨的時候竟然一個不小心讓這些小畜生溜了進來。不過嘛……我同事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可能就是這裡太香了,才讓……”
對方的話說一半留一半,分明是在點她——你看,你其實也有很大的責任——就看她自己識趣不識趣。
“甘總,您看要怎麼處理比較好?”
甘總不接話,還在慢慢地掰香腸:“您有什麼建議嗎?”
隔着紙袋,對方看不清她在做什麼,隻依稀聞到一股香味,覺得自己大概是沒吃早餐,餓的。
又見她仍不停用力掐紙袋,想必是惱火到想要洩憤,便說:“我們這裡不興人道處理,倒是可以考慮一些肉食店……”
“哦?肉食店?”
甘甯表現出了些許興趣:“具體哪家店啊,您說來聽聽?”
“就是……”
工作人員的話隻說到一半,忽見甘甯把掐了大半天的紙袋打開,一陣肉香撲鼻而來,裡面是一堆香腸塊。
見她細心地将香腸碎撒到狗籠的四個角落,方才的推測被全部推翻,剩下的另外半句話也被他吞回了肚子裡。
流浪狗吃得開心,卻還不夠,朝甘甯搖尾巴,順帶舔了一下她的手指。
她舉着濕漉漉的手指,心血來潮地掐上了工作人員的衣擺,細細擦幹。
擡眼間,她柔聲問他:“怎麼不說了?您不多說點,我怎麼去舉報呢?”
甘甯本是甜嗓,音調偏高,在方家總是鎮不住場。
此時她刻意壓低氣息,似有若無的嗓音飄在人的耳邊,竟生出一種詭異的空靈與威壓,是人非人。
工作人員本該是心虛的,隻是看她年輕,沒有多少社會閱曆,又見前幾天的事情都能平穩度過,是個好相與的,原想着稍微施壓便能把今日之事揭過去,卻不料甘甯的态度突然反轉,像是變了個人。
他不知道的是,這六天的随和其實都是甘甯故意裝出來的。
她無意傷害打工人不假,可他這種不負責任、欺軟怕硬的态度也着實可恨。
“繼續說嘛,”甘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我對您的建議很感興趣。”
大概這才是真生氣,字字句句都是“您”,聽得他脊梁骨直冒汗。
他深吸一口涼氣,大腦快速運轉,突然哈哈大笑:“我開玩笑的啦,甘總。狗狗這麼可愛,怎麼能吃狗狗,對不對?”
甘甯莞爾一笑:“我就說嘛,豐都時尚雙年展本是業内有名的,怎會出這種低級又荒唐的事故?對不對?”
對方連忙附和:“對啊對啊。”
甘甯依舊保持着微笑:“我老師曾經說過,這個展是最專業的,最靠譜的。但凡是放在展廳裡的,就算是顆垃圾都不可能丢。沒想到啊,六年沒來,物是人非。今年還換了承辦單位,确實是很不一樣哈。别說垃圾了,就連展品都能成這樣。”
一陣冷汗劃過工作人員的額角。
六年前?六年前她才幾歲?還未成年吧?那個時候就能跟着老師來參展……
完蛋,以為是個初出茅廬的,沒想到竟是個身經百戰的。
甘甯:“您看看這裡,人多嘴雜的,傳出去多不好。我呢,隻會做衣服,搞不懂什麼招投标,也不清楚你們是憑什麼拿到的标……但大概、應該、也許不會再有下次了吧……”
工作人員急忙再次表示歉意,并說:“這樣,甘總,您損失多少,我們照價賠償,并且提供來回機酒報銷。至于今天的展覽……現在還有四個小時不到的時間,您看您需要什麼,我們全力配合,務必彌補今日的過失。”
甘甯就在等他這一句話。
這時,她的手機難得地響起了熟悉的鈴聲。
她擡手接起,原本客氣陰森的微笑忽然變得如沐春風。
她挂斷電話,對工作人員說:“第一件事,現在馬上幫我去園區西門接幾個人,這幾個人帶了四個卡闆的東西,你們要開叉車過去,幫我完好無損地把人和東西都接過來。當然,我相信您一定能做好的,畢竟,事不過三嘛。”
工作人員:“一定一定,那是必須的。”
甘甯:“第二件事,幫我把我展區裡的東西全拆了,隻留下隔斷和被我潑了油漆的牆。”
工作人員:“全拆了?這些都不能修了嗎?還有這些架子什麼的……會不會來不……”
……及?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他發現,甘甯正眯眼看着他,喜怒難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