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星光閃爍，唯有陣陣微風拂過林一元的面頰。

她仍舊低着頭，不願直面楊飒的目光。

“我喜歡你。”

楊飒終究是說出了這句話。這句他憋在心中很久很久的話。說出來的時候，他便懷着期盼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林一元，如同街邊搖尾乞憐的小狗。

林一元始終是低着頭的，在聽見楊飒這句話的時候，垂下的雙眼微微震顫了瞬間，但還是迫使自己躲避着楊飒的目光。

她發絲飄動了一下，不知是她自己試圖擡頭所引起的動作，還是今夜微風的吹拂，使她的頭發微微拂動。

她某一個瞬間是欣喜的，毫無疑問。但那種折磨人的罪惡人又在瞬間湧上了心頭，将她從頭到尾包裹得嚴嚴實實。仿佛有人在她耳邊厲聲斥罵，說她是個叛徒。

是個低劣的人。

無數争吵的碎片湧上心頭，是她每次午夜夢回的時候都會被驚醒的噩夢。她想起自己曾經夢見和杜衡争吵的片段——即使她根本沒有和杜衡吵過嚴重的架。是母親失望的目光，她歎着氣看着林一元，眼中被悲哀所浸潤了，就這麼凝視着林一元，不用言語，就足以讓林一元痛苦——即使林一元以為自己已經不在意母親了。

多麼。多麼痛苦。

她從這些痛苦的、可能即将發生的片段中掙紮出來，低着頭，嗓音低啞：“可我不喜歡你。”

聲音比林一元想象的要冷靜一些。

她來不及聽楊飒接下來的回答，隻繼續說着，那些話也被她壓抑了許久許久了：“你以為你自己藏得很好嗎？你以為你喜歡我，我看不出來嗎？”

林一元的餘光看見楊飒顫抖的雙手，但她此刻已然有些不管不顧了。

“你藏的一點也不好，楊飒。我以為你能懂我的意思的，我反複的逃避，不願意給你正面的答複，就是不想戳破這層窗戶紙。我以為你明白的。”

林一元的聲音超乎尋常的冷靜，帶上了冰涼與決絕：“你是個好人，也是個聰明人，我隻想和你做朋友，我不想和你連朋友，也沒得做。”

說罷，她推開楊飒，朝樓梯口走去，想離開這裡。

她的手腕被人用力攥住了。

林一元扯了一下，沒扯動，才無奈地轉身看向楊飒，看見他眼圈通紅地望着自己，像是被雨打濕的小犬，可憐而委屈。

她心在某一瞬間被打了一下，随後避開了視線。

她真的很害怕自己心軟，林一元太了解自己的搖擺不定了。

“放開，你不是糾纏不清的人。”她輕聲說。

“我藏得确實不好。”楊飒終于開口了，話語帶着哭腔，似乎竭盡全力不讓眼淚掉出來，但言語中的顫抖已經暴露了他此時此刻的情緒。

“我也不是那種很笨的人，從開會，到籃球賽，再到支教，我都隐隐約約覺得你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我能看出來你的逃避。”

“但是一元，你知道的，我也不是莽撞的人，我一點也不想給你添麻煩，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我對你的喜歡會成為你的負擔，所以我一直在等。直到過去一年，我感覺你對我和對其他人似乎有點不一樣，我心裡偷偷想，是不是......你對我也有那麼一點點的喜歡。”

他最終還是沒忍住，眼淚慢慢流了下來。他抿着唇用另一隻空閑的手擦了一下，才繼續說着。

“所以......我才敢多放出那一些喜歡來。”

林一元偏着頭，不敢直視他，隻再次用力扯了扯手。

“那你現在，攥着我的手，是想得到什麼答案呢？”她硬起心腸，輕聲道，“我已經拒絕你了，不是嗎？”

楊飒顫了一下，握着林一元手腕的力道松了些許。

林一元摸出一張幹淨的餐巾紙，塞到了楊飒的另一隻手中。

“太晚了，我先走了。”

她掙脫開楊飒的手，走出了天台。

＊

杜衡在圖書館學了一會兒，突然感覺自己身上似乎少了什麼東西。

“鑰匙？”

她想起自己的鑰匙似乎不見了，也許是落在了林一元的那邊。她給林一元發了好幾條消息，但林一元都沒有回，無奈之下，杜衡隻好離開圖書館，去天台找一找林一元。

天台有些昏暗，搖搖欲墜的燈光閃閃爍爍。杜衡行于走廊之間，自己的腳步聲清晰可見，讓她心裡有些打鼓。

在靠近樓頂的時候，她聽見了頂樓似乎有人在争執，湊近了才發現似乎是一男一女的聲音。其中女生的聲音格外熟悉，是才與她分開不久的林一元的聲音。

杜衡沒想太多，隻加快了腳步，快步走到樓頂想進去找林一元要回鑰匙來。突然聽見了那個男生近乎嗚咽的聲音。

“......我喜歡你。”

杜衡的腳步慢了下來，她放輕了腳步——從她的位置，已經能看見門了，狐疑地探了探頭，帶着濃烈的好奇心和八卦心理，想看看這個疑似表白場面是怎麼個情況。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沒想到撞見一元的表白現場了。”她心裡想着，繼續靠近了些許。

男生還在說着話，杜衡一面聽着，啧啧感慨，一面又隐約覺得這個男生的聲音，她似乎在哪裡聽過，非常耳熟。

究竟是在哪裡聽過呢？她想着，又悄悄踮起腳跟靠近了些許。

“我不喜歡你。”是林一元的聲音，已經清晰可辨。

杜衡歎了口氣，又覺這也是常理。林一元那副模樣，似乎已經把自己奉獻給了她的學習，讓杜衡假想林一元會喜歡上誰，她一時半會兒真想象不出來。

她湊到了門邊，偷偷朝裡看去。

林一元背對着她，此時偏着頭看着一邊的地面，沒注意到身後的杜衡。而男生眼中也隻有林一元，情緒仍滿，也沒有注意到露出一雙眼睛的杜衡。

也正是此時，杜衡看清了男生的臉。

是楊飒。

是前段時間她見色起意的對象。

倘若林一元沒有偶爾和杜衡提起這個人，杜衡已經在鬧鐘把楊飒丢得遠遠的了，直到此時此刻，她才想起了幾個月前的那場生日會，那場近乎玩笑的鬧劇表白。

男生的面容如同一道閃電，直直的擊入了杜衡的腦中，堵塞了許久的思路突然被打開，她猛然意識到了什麼，立刻看向了林一元。

杜衡盯着林一元，她和林一元認識有五年了，她們無話不說無話不談，也曾閨蜜夜話到淩晨，對學校中帥氣的男生評頭論足，林一元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隻要她用心關注，都能多少看出一些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