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卿晨第一次和女生說話,但是這一句話卻讓女生如墜冰窟。
四号車廂并不安全,這不是讓她去送死嗎?!
而且除了她誰在乎過這個孩子?
紅光閃爍,整個車廂都淪為煉獄。他們停了下來,擁擠的怪物群沒有,他們就像是嗅到了食物的惡鬼,不斷地蜂擁而來。
牛仔站在五步之外眺望着這裡,擡手幾槍殺死靠近卿晨的怪物,卻沒有給女生分出一個眼神。卿晨正看着他,但是卻好像在默默讀着秒,計算轉身離去的時間。
女生知道,這兩人根本不在乎她。
不字在嘴邊就要脫口而出,可是她又蒼白的笑了。
跑步最忌諱的就是停下,不停還有股氣,一停全洩了。此時她酸軟的下肢仿佛灌了鉛,沉重到邁不開步伐。
不去,又能怎麼樣呢?
“我去。”她聽見自己說,“這個孩子很可憐,所以請...”
說到最後自己都覺得不可能,和她最親密的前男友都是那副摸樣,她又有什麼權利要陌生人那麼多。
她沒再說,甚至沒來得及再摸摸那個孩子的頭,隻能看到孩子在被她放下時有些困惑的看着她。
女生閉上了眼。
她向後走去,閉上眼後看不到怪物們青白的皮膚,詭異的面容,也看不到它們密密麻麻蜂擁而來的恐怖浪潮。
槍聲在遠去,刺耳的抓撓聲也在漸弱,可是猜測裡的痛苦并沒有到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小心翼翼的真開了眼。
怪物群中擁擠悶熱,她就像是在人流之中逆行,可是離她近到可以觸碰到對方冰冷手臂的怪物,沒有給她一個眼神。
它們就像是沒看到她一樣,從她的身邊越過,猶如潮水般湧向前方,卿晨那邊的方向。
“咦?”她茫然了。
她回過頭,除了蜂擁的‘人’,視野中再無其他。
...
“你居然把生的希望留給了她。”牛仔說,藍色的眼珠子像是盛滿了光,“你分明可以袖手旁觀,也分明可以獨自存活,但是你還是把希望拱手相讓——不愧是你,天選之人。”
這節列車上幸存的所有‘人’都在這裡了,它們試圖沖破烈馬的防護。紅棕色的烈馬擋在了兩人之前,可是馬蹄依舊在不斷的後退。
安全範圍在縮小,可是在場的兩人都不在乎。
牛仔甚至放下了槍,他又上前,像是想看清卿晨的面容,記清楚他眼瞳中的每一處瞳紋。
“我該知道的,你和那些庸人不一樣。”牛仔自娛自樂道,“能讓整個領域暴動的原因隻有一個,我們帶走了領域主人,失落者的附着物。而四号車廂,在此時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安全屋。”
所有‘人’都在追他們,因為他們帶走了這個領域的核心,維持領域運作的附着物。
那個孩子。
第四節車廂裡隻有一個空位,那個空位對成年人來說過于狹小,對于一個孩子卻正正好。
空位旁邊的中年男女是它的父母,它和父母一起登上早班車。它就是列車中的失落者,領域的主人。
孩子還是一副懵懂無知的摸樣,它的目光也是空洞的,但是黑白分明的眼又分外純淨。
它走上前,抓住卿晨的衣角,向着四号車廂的方向,拽了拽。
卿晨低頭看它,手擡起又放下,任由它抓着他的衣角。
“天選之人,我為你的高尚落淚。”牛仔好像對卿晨有着獨特的見解,他說,“你這是在做什麼?你想救他?”
不等卿晨回答,他自己接了自己的話:“但是那個女人你可以救,但是這個小孩早就是失落者,你救不了,他也不配被你拯救。”
在領域之中隻有遵守規則和殺死失落者兩個解法,牛仔似乎認為卿晨會大發善心。
卿晨看了他一眼,嘴角提了又沒提起來,他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耐心,收回目光,繼續冷漠閉上嘴。
蜂擁地怪物群像是觀衆,而他們站在舞台中央。牛仔為這場戲劇添上音樂與節奏,卿晨隻是站着,仿佛身處舞台之外。
牛仔還想說什麼,但是随後,他突然渾身一震。
‘人’流終于淹沒了那匹烈馬,馬就像是有生命一般發出最後一聲鳴叫,倒在了過道中央。
馬匹的死亡反饋到牛仔身上,牛仔沒有看它,但是在它倒下的同時槍□□發出子彈,擋在了卿晨前方。
更近了,‘人’群離他們更近了,近到可以觀察到它們皮膚上的毛孔。
它們早已失去理智,撲向牛仔。
左輪手槍裡的子彈接連不斷向‘人群’宣洩,比起手槍更像是機關槍。
“我必須得承認,你完美通過了我的考驗。”
牛仔突然轉過身,把槍對準了孩子,整套動作一氣呵成,槍響過後,孩子的眉心多出了一道血洞。
“你和我,和我們都不一樣。”他緊盯着卿晨的眼睛,“你高尚、善良、是我們的救贖,你是我們的瑰寶。這個世界隻有一個你,隻有你。你不願下手,我來替你做。”
牛仔開槍非常果決,幾乎在瞬間孩子已經倒下。它眉心被子彈貫穿,依舊睜着迷茫的雙眼,眼中仿佛能倒映出卿晨無動于衷的冷漠眉眼。
抓着衣擺的手松開,它也死了。
牛仔殺死了那個孩子。他真像是舞台上的一名角色,作為一個解說,一個引導者,在最緊要關頭替‘無法下殺手’的善良人物做出決斷,帶着善良的人物走出困境。
“而我,會保護你的善良。”牛仔說。
可是被他賦予‘善良’角色的人,從始至終隻是一個局外人,旁觀者,冷眼看着牛仔開始表演。
“真的嗎?”卿晨突然說。
附着物死亡,列車晃動,仿佛昭示着事件的結束。
“可是你沒能通過我的考驗。”那雙漆黑的瞳孔像是深邃的夜空,又像是看不見盡頭的黑洞。裡面藏着的可能是星空,也可能是洗不淨的污泥。
他有些譏諷的對牛仔說:“你甚至不敢真正的出現在我面前。”
牛仔一愣。
‘人’群安靜了下來,列車裡的哭嚎仿佛都消失了。孩子的死亡帶走了它們最後一絲生機。
最前方,那一對中年夫妻一動不動,青白的臉上,眼皮緩緩瞪大。
寂靜過後,是更加瘋狂的尖叫。‘人’流卻在暴動,它們變得更加瘋狂。原本屬于‘人’的外殼在褪去,它們變得更加像是怪物,一個個皮膚融化,化為白色骸骨,就像是這輛白色的列車。
牛仔并沒有直接打破這個領域,恰恰相反,他激怒了它們。
牛仔以為孩子就是附着物,殺了孩子就能打破領域,可是孩子并不是,牛仔猜錯了附着物,就像他找錯了人。
牛仔錯了,但是他卻笑了。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牛仔說。
牛仔看着卿晨的眼睛越來越亮,越來越亮,好像在看名貴的珠寶,看閃閃發光的鑽石。
他看着卿晨走近,這是上列車後卿晨第一次正眼看他。
他看着卿晨向他伸出手。
那消瘦蒼白的手,指尖抵在他的胸膛。然後,輕輕一推。
“滾吧。”他口中的珍寶用看髒東西的眼神看他,輕蔑道,“怯懦者。”
牛仔順着這股力道後仰,他死死地盯着卿晨的臉,盯着他無動于衷的眼。
他倒入了尖叫着的活死人之中,臉上充斥着紅暈,興奮、癫狂,還有迷戀。在被吞沒時,發出一股驚天動地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