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和冬天的交接仿佛很快，前幾天天氣還有些燥熱，下了場大雨後，就開始轉而變冷。

卿晨裹了裹身上的大衣，他早上沒有早八，但是他的生物鐘也沒辦法讓他睡上一個懶覺。早起後他收拾完地面上的雜物，熟練的把舅舅鎖到卧室，等護工來了他才會被放出來。

“我不在的時候，聽話點。”關門時，他扶着門框說道。

出門前連雲逸給他打了一通電話。

“卿卿，你中午回學校嗎？”連雲逸一上來就問。

他大概憋得有點久，語氣又急切又弱：“學校食堂今天有你最喜歡的餃子，而且，而且，我有點事想當面說說。”說到後面，他的音量漸弱，有些委屈也有些底氣不足。

卿晨嘴角勾了勾，他垂頭看着門縫，不知道是哪家推銷員塞了一張紙，隻塞了一半，卡在了門縫裡。

他也不在意，側耳聽着電話裡傳來的聲音。

“我知道我沒什麼資格問你，但是我真的——”

連雲逸嗓音低啞：“我想你了，卿卿。”

意外的大膽。

卿晨沒搭話，但是他的眼瞳中有了些許碎光，醞釀着發自内心的笑意。

“我知道。”他輕聲說，他也沒說他知道了什麼，隻是說，“我中午會回去。”

電話那頭傳來連雲逸的歡呼聲。

雖然隔着電話，但是卿晨能想象出連雲逸說這話時的摸樣。連雲逸對人說話的時候特别認真，會看着人說，瞳孔中隻會有一個人的倒映，就像是——他滿心眼裡隻有他。

卿晨的媽媽說過，他是個怪物，沒有人會愛他。

可是連雲逸偏偏是熱烈的，他把自己的心捧出來，不給自己留有餘地。卿晨可以輕易的傷害他，掌控他，這是連雲逸給他的權利。

他可以随意左右連雲逸的心情，而連雲逸會把那份心情，再感染到他的心間。

連雲逸說：“中午見，卿卿！”

卿晨靠着牆壁，輕輕勾起嘴角：“中午見。”

像是被這份熱烈感染，他也有了期待。

挂了電話，卿晨按下門把手推開老舊的木門，一股冷風拂面而來。卡在門縫裡的紙張被風吹得飄起來，在空中翻過一條弧線，正好落在他面前。

他擡手用兩指捏住紙張，才發現這并不是紙張，更像是賀卡，上面寫着一行字。

【一份見面禮——您真摯的敵人。】

卿晨臉上殘留的笑意慢慢褪去。

又來了，那些奇怪的人。

不知從何時開始，眼前不再是那個狹小潮濕的樓道，而是一個花園。身後也不再是他住了很久的家，而是一叢叢由綠植組成的圍牆。

玫瑰、滿天星、牽牛花共同組成了拱門，拱門後是噴泉和一個巨大的粉色禮盒。

他再次進入了失落者的領域。

卿晨面無表情的撕掉那張賀卡，伴随着他上前的腳步，禮盒上的紅色絲帶自發解開來。

猶如花朵盛開，禮盒在他面前自我解構，露出裡面的内容物。

一個眼熟的、被困成毛毛蟲還綁上蝴蝶結的男生，仔細一看，和隔壁家的劉陽長得一模一樣。

“你？卿晨！快給我松開！”劉陽梗着脖子大喊。

他身上挂了個牌子，像是狗牌，金色的圓牌上雕刻着兩個龍飛鳳舞的字：禮物。

卿晨臉上的表情更冷，像是在注視一個無生命的物體。

他一般是被罵神經病，今天他頭一次想罵别人神經病。

這是在做什麼？

...

劉陽不喜歡隔壁比他大了一歲的哥哥，沒誰會喜歡爹媽口中長得好、成績好、又懂事的對照組。

懂事，家長對孩子最高的贊譽，劉陽長這麼大都沒得到過這個榮譽，卿晨輕輕松松就能得到。

太輕松了，輕松到劉陽沒辦法不嫉妒他。

劉陽知道，他什麼都比不過卿晨，但是在隔壁傳來尖叫打砸聲時，他會把耳朵貼上牆壁，享受着發自内心的優越。

哈，再優秀又怎麼樣，還不是一家子神經病裡的小神經病。

小神經病一輩子也就這樣了，走不出這個泥潭。而劉陽還能出去，還能鯉魚躍龍門——他能拿什麼和劉陽比？

早上天有些冷，劉陽媽媽絮絮叨叨翻出秋褲，劉陽拎起書包帶子溜出了門。他和朋友約好了今天去網吧，剛走幾步就停了下來。隔壁門口放着一個粉色系着絲帶的禮盒，看上去十分精美，應當是既貴重又有心意的禮物。

劉陽瞬間回想起昨晚卿晨揭破他偷偷逃課的事情，害得他挨了一頓皮帶炒肉絲。他眼珠子一轉，溜達過去把足球大小的禮盒順走。

禮盒絲帶禮别了一張賀卡，他拿出來看了眼，塞進了門縫裡。

得讓别人知道東西丢了，這個東西才有拿的價值。

一想到東西丢了，原主人會着急，他心中湧上一股報複的快意。

“讓我看看給小神經病送了什麼...”他剛出單元門就急不可耐的扯開了絲帶，一手抱着盒子一手掀開了蓋子。

掀開蓋子的一刹那，他眼前隻剩一片漆黑。

不知道過了多久，黑暗中出現了光亮，困住他的黑暗被打開了。

他看到了卿晨，在花朵與藤蔓纏繞的拱門下，站在電視裡看到過的夢幻花園中，一如既往的漠然。像是遊離在世俗之外，冷眼看着他掙紮糾結世俗之物。

就像是他媽誇贊卿晨時，卿晨無所觸動的摸樣。

“快給我松開！”緊張害怕化作了更深的惱怒，劉陽罵，“是不是你搞的鬼！小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