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玄意抱劍坐在他的牢房之外,心中充滿疑惑,不過是師尊要他來,他不明白也要硬着頭皮聊下去:“都吐幹淨了,我哪有什麼好問呢?”
“便是來嘲諷本宮了。”
“也不是。”傅玄意從懷裡掏出一個銀酒瓶,倒了一小杯酒在銀蓋子上遞給他,知道大家都是狐狸就沒什麼好搞小動作,自然不會下毒,“其實雙生禁咒這東西,我師妹要是死了,對你也沒有影響,可是要人帶着她四處求救,花的力氣可不小。”
知道來意,蘇長故輕笑一聲,長舒一口氣:“我母妃是想放棄晴瑤,本宮心生慈悲,被豬油蒙心,才求人帶走晴瑤,本來本宮會是一位仁君。”蘇長故走到今日地步,是一種好運,要足夠鐵石心腸,足夠強硬,才能走到今日。
“善良不會給你帶來利益,既然殺了這麼多兄弟姐妹,為何要救我師妹,為了名嗎?”
蘇長故喝完那一小杯酒,把蓋子還給他,淡然道:“請教仙長,何謂貪嗔癡恨愛别離?國師能找到淨世,便是玄門散修,本宮都有國師了,去求君柏眠不矛盾嗎?”但凡是個玄門中人,都知道他們兄妹之間有雙生禁咒,蘇長故早就知道了,還留了一個國師在身邊,明顯另有目的。
蘇芷幽很小就開始辟谷,一開始辟谷的時候總是餓得不行,忍不住的時候會被母妃罵,蘇長故和她一樣小,不知道什麼是辟谷,但會偷偷給妹妹拿糕點吃,幾乎沒被發現過。
他說的很有道理,推杯過盞間蘇長故幾乎把面前人摸清了,傅玄意又給他倒了一杯酒,是第三杯,問道:“若非雙生禁咒,你是不是也會殺了碧萱?”這個問題不是他想問的,是溫書澈想問的。
“不會。”蘇長故沒有接過酒杯,也許是吐真水的藥效還未散去,反而他能在這個情況下比較坦白承認,“要是都說為了妹妹顯然不可能,但小時候我和晴瑤各有各的辛苦,我想好好疼她。”他用的自稱是我,不是本宮。
傅玄意道:“你知道自己有多重的罪嗎?”
“瞧那架勢,很難不知道,”蘇長故不傻,他隻是不知道玄門百家的規矩罷了,他伸出手掌,似乎準備接過毒藥,“有什麼懲罰,給本宮吧。”
“大家給的是淨世的面子,你是碧萱的親兄長,所以是我過來,”傅玄意過來不是給他喝酒聊天,他不懂太過複雜的人心,蘇長故說出了踏雪神教的起死回生術,大家給淨世一些面子,讓他指證,大概能減輕一點罪行,尤伽忙着處理起死回生術,沒空管他,傅玄意隻好來行刑了,“吃吧。”
“會死嗎?”
“不會。”
“還期望會呢。”蘇長故輕笑一聲,接過一顆藥丸,端起地上的那小盞酒,毫不猶豫用酒沖服。
喝罷,蘇長故補了一句:“你也是碧萱的兄長。”他沒有說蘇芷幽的封号晴瑤,是喚她的小字,碧萱。
傅玄意起身看着他的背影,緩緩倒下——
如果能撐得住,就不會死,隻會失去所有記憶。能撐得住的話,人魂會被磨滅消逝,忘卻所有身為人的回憶。
顯然,蘇長故撐不住。
他的罪行本來是死生不得痛快的懲罰,隻是算是開的一個小後門,給他一個痛快。
一個靈魂的消逝是無聲無息的,面對死亡那麼多回,傅玄意至此不敢想象自己死的時候是什麼樣,他靜靜坐在他的牢房外的地上,隔着栅欄看着蘇長故從風光的一國東宮太子,成為新年黎明的亡魂。
無疑他是貪婪自私的,但他也不是一個純粹的壞人,規矩森嚴的玄門百家之中,非黑即白,隻要打上一個壞字,便不能容許他活下去。
傅玄意走出去時,有一種虛脫壓抑的無力感,他和多數修士都認為蘇長故罪不至此。
此後多了一個說法,溫書澈懲罰他,派了自己的徒弟去殺他,為的便是給小徒弟出一口氣。
七天後,一隻碧色的飛鳥落在雪鏡湖上,蘇芷幽見飛鳥可憐,便問過師尊之後帶回去養着,取名,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