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眼裡腦裡皆是他。
君柏眠見他目光呆滞,興許身上難受,給他下了一個昏睡咒好好休息,隻是昏昏長夢之中,皆是溫書澈的模樣,寡淡,木讷,幸災樂禍,無辜,一點一滴皆是他……
此後,傅玄意依舊如從前那般愛笑,笑得如從前那般陽光随和,找不出一絲錯處。
但每次一閉上雙眼,就看到溫書澈的模樣,大概是自己忘不掉仇人的模樣,要銘記于心。
玄門百家之中傳聞傅玄意倒在極樂天門前,傷重不治,銷聲覓迹,蘇芷幽舊疾複發,軟禁淨世,不得外出。
曾經這十幾年來,衆人羨慕的師兄妹,一夕之間消失于衆人面前。
幾乎泛不起一絲波瀾。
君柏眠知道傅玄意被自己藏在極樂天安然無恙,就是不知道蘇芷幽怎麼了,但她也出不了什麼事,明昭羽怎麼會讓她有事呢?
事實上,蘇芷幽自願留在淨世,晝夜侍奉師尊。溫書澈将他打傷送走,必然有自己的用意,終日眉頭深鎖。
溫書澈給蘇芷幽和尤伽都下了命令,不許向外提傅玄意半個字。
将他送到君柏眠的面前,是在成全他和君柏眠,這一段不該萌芽的關系,就該扼殺在開端。
身為一尊上神,取他性命有什麼難的?難的是把他送到該去的地方。
蘇芷幽學着從前傅玄意給他泡的百璇花茶,連冰塊的數量都放得一模一樣……但她學得再像,也不如傅玄意泡的百璇花茶,她輕輕道:“師尊平常最愛喝百璇花茶,又是師尊最疼愛的小徒弟泡的,怎麼就隻喝半口?是不舒服嗎?”
溫書澈心不在焉,捧着一本書,半天沒翻開一頁。
“師尊,師尊,冰化了,我再……”
“以後,不用泡百璇花了。”
蘇芷幽撒嬌道:“師尊可是想……”想三師兄了?但蘇芷幽說不出口,馬上改口道:“換個口味?蕾可果茶也不錯,我去泡一壺。”
溫書澈淡淡點頭,沒有說話。
物是人非,依舊是同一罐百璇花,依舊是同樣的雪水,出來卻不是一樣的味道。
想的許是茶味而不是人。
既然故人不在,何必強留下百璇花香呢?
這幾天也曾深夜之中靈魂出竅,悄悄去極樂天看過,君柏眠不眠不休守在他面前,成全是他能做到的事。
既然無法解除之前的屏蔽,那麼撥亂反正,成全是他能為自己的徒弟做到的事情。
對與錯,沒有任何一絲模糊的邊界。
傅玄意養傷時,幾乎想好一個計劃,法術被廢,煉回來就行了,他要回淨世,還要風風光光回去,而且不能再像一條死狗一樣被打出門。
在床上躺了三個月,終于能下床時,他晃晃悠悠走到君柏眠的書房,笑如陽光般溫暖,朝他道:“眠眠,我能起來了。”
君柏眠打趣道:“好多了,沒有浪費我極樂天這麼多珍貴的丹藥。”說罷便扶他坐下,摸了一下他的脈門,身體恢複了不少,隻是手筋腳筋還沒恢複如初,有點難以控制手腳。
“眠眠,多虧有你。”
但傅玄意始終是一個修士,他并不能如同一個廢人一樣活下去,君柏眠深知這點,便提議道:“如果好些的話,可以去看看書,明昭羽應該有說過,以前嫌我小時候吵鬧,把麒麟族藏書閣送了給我。”
“眠眠,”傅玄意習慣地露出一抹微笑,看着他的眼睛道,“謝謝你。”君柏眠心中,突然撲咚亂跳了一下。像極了明昭羽口中每一句眠眠的語氣,讓人聽着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
君柏眠遞給他一把金鑰匙道:“這是麒麟族藏書閣的鑰匙,在任何物品上,用這把鑰匙能打開一道門,進去就是麒麟族藏書閣,出來的時候再用鑰匙在藏書閣的牆壁上打開一道門,就能回到入口。”
傅玄意不敢接過,摸摸頭發憨笑道:“我怎麼敢要這麼貴重的東西……”
“也就一些書,多看看,就當重新修煉,大多我也沒看懂,現在也是個半吊子。”君柏眠将鑰匙塞到他手中。
——傅玄意心中道,這可是你強行塞過來的。
溫柔的君柏眠和素來冷漠寡言的溫書澈形成一個鮮明的對比,傅玄意對溫書澈處于一種強烈的愛恨交割之中,君柏眠在他眼中已然變成了一個工具,一個他要向溫書澈複仇的工具,本來他隻是想借君柏眠的手修習極樂天的禁術,既然白得一個上古麒麟族藏書閣,那他也不客氣了……
本已遭玄門百家唾棄的上神棄徒,又有何懼世上更絕的一條路?
是你君柏眠要救的,也是你君柏眠強行塞的鑰匙。
自作孽,不可活。
傅玄意身體好些後,便進了麒麟族藏書閣,不見天日在裡面修習,君柏眠在外走動,偶爾見到了尤伽,淡淡淺說幾句,傅玄意身體康複,進了麒麟族藏書閣許久,尤伽也淺道一句,師妹侍奉師尊病榻許久。
說罷,二人隻是微微颔首,将彼此的消息藏于自己口中,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