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能是君逸眠。”蘇芷幽靜靜看着夕眠的臉,她對自己昔日的發小加未婚夫的臉,不喜不悲也不激動,稍微有點常識都會知道,君逸眠是人,他的靈魂不可能有這麼長命。
當時看到夕眠的時候,明昭羽并不知道蘇芷幽在冥界還沒投胎的時候做過一些臉皮,其中一張就是君逸眠的臉,當時自己都差點走不出去,何況君柏眠對哥哥的思念像是他一生陰影,更是走不出去也不奇怪。
夕眠吓飛了一個魂,神志不清,問不出什麼話,這個生辰傅玄意過得又是驚喜萬分,第二日衆人精精神神才慢慢開始商量什麼情況。
昨晚的聚魂坑是宋茗這三年來的心血,不過已經用完了,他也不缺這麼一個聚魂坑,讓他們毀了就毀了吧,現在宋茗是聚魂坑的受害者蕭蘭峰,被吓壞了,對尤伽極其警戒,他們的目光并不在蕭蘭峰身上,反而在吓飛一個魂的夕眠上做文章。
本來宋茗就不缺這種聚魂坑,他藏起來的都有十個八個,就這麼一個讓他可以折磨生祭君柏眠,還能用蕭蘭峰的身份留在淨世,也不錯呢。
當看到一模一樣的故人之臉出現在自己面前時會怎麼想的?連明昭羽都會差點出不去,何況是君柏眠?更何況比他們小幾萬歲的尤伽?
蘇芷幽口起得很早,昨晚沒怎麼睡,她大概也入不了冥界,就讓陶麗寶回去幫忙看看,果不其然那些臉都在,就隻有君逸眠的不在。
她的性格便是這樣,就在目光放在和君逸眠的臉一模一樣的夕眠身上,她自作聰明地認為夕眠和生祭君柏眠有關系,直接下手開陣——招魂。
招魂哪有這麼容易,她雖是神,年紀不大,經驗一點都不夠,師姐覺得好玩陪她一起瘋,兩個師兄坐在後面就這麼看着她們師姐妹倆鬧騰。
傅玄意抱着臉坐在門檻上:“幾年了,蕭蘭峰長得比臨安閣滅門的時候成熟多了。”
“嗯,”尤伽心不在焉,“希望他能好好的,我今後多照拂些。”
“故友親人,照拂是應該的,”傅玄意看他心不在焉,以為他心中想的也是夕眠,明昭羽說過夕眠從前也就是個命不好的勾欄子,也沒什麼本事敢生祭君柏眠,“夕眠有那生祭的能力嗎?”
尤伽眼神放空,不知道自己胡思亂想什麼,那張臉是宋茗臨死前的臉,還有那眼神,蕭蘭峰從小被訓練和宋茗的舉止大緻相同,卻也不會有這麼一樣的眼神,尤伽知道去看看冰窖裡的屍體就有答案,隻要一眼即可,但他不敢,生怕知道答案。
宋茗熟悉尤伽的任何之末細微的性格習慣,他沒給尤伽什麼好臉色,更不想給,反正蕭蘭峰不需要給尤伽好臉色,也不需要給君柏眠好臉色,是他們滅了自己宗門,扮演蕭蘭峰的角色并不需要對他有多好的态度。
這樣正好,宋茗自己都不想給尤伽什麼好态度。
“大師兄,大師兄,”傅玄意又喊了幾聲,看尤伽還是心不在焉發呆,他小聲捂着嘴說了一聲,“那不是宋茗嗎?”
“什麼?”尤伽猛然驚醒,發現自己出神發呆。
傅玄意道:“沒有宋茗。”
尤伽心不在焉,他剛剛去看過宋茗,也就是應該是自己眼中的蕭蘭峰,沒什麼好态度,沒正眼看他,看起來瘋瘋癫癫,心中暗暗感歎,臨安閣将蕭蘭峰養得端莊方正,才三年,便是這麼瘋癫,原來自己錯了。
将那時俠氣的宋茗變成死前心灰意冷絕望的瘋子,從來就是自己錯了,不負天下,卻獨負他。
“他太像宋茗了。”尤伽疲憊地想着,三年前的蕭蘭峰像十五六歲時的宋茗,現在眼前的蕭蘭峰像自戕前的宋茗,太像了,連一根頭發絲也像。
傅玄意不解,他糾結什麼,傷心什麼,失意什麼,問道:“你尋蕭蘭峰是為了照拂故友後人,還是想将對宋茗的愧疚補償在蕭蘭峰身上?”
這麼直白?
看來腦子變好了不少,尤伽歎了一聲:“我沒資格喜歡他,”腦海中閃現出自戕前,宋茗那句抱抱我,就是那麼猶豫的瞬間,那是雪崩前最後一片雪花,“如果那時候我沒有猶豫,抱他一下,就好了吧?”
從前猶豫慣了,那次沒想到,一次猶豫就永遠失去他。
“我沒懂,為什麼你會覺得那次抱住他就好了?”
尤伽不知道怎麼回答,他扪心自問,一點一滴,他們從小就一起長大,時光中一點一滴,将宋茗推向崩潰邊緣的不就是自己嗎?宋茗死後他是最虔誠求上神出手的跪拜者,可是宋茗并不知道他帶着自己隻剩一點點的靈魂碎屑求了多久,跪了多久,最後溫書澈教他這個法術,再知道自己無能為力的絕望時究竟有多痛苦。
尤伽看着兩個師妹開壇招魂,被師弟問得不知道說什麼,起身走了,他想去看看蕭蘭峰。
昨晚急,安排他住在自己院子一個耳房,夕眠住在另一側的耳房。
踏入門時,宋茗披着一身暗紅色的披風,依在窗台,飄了幾片雪花在肩上,擡頭看着窗前插的一瓶臘梅,尤伽沒出聲,靜靜看着他,他也知道尤伽在看自己,不過是在看蕭蘭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