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日,薰風自南至。
下值後,沈暨白便匆忙往府裡趕去。
管家李缪正在門口安排下人挂艾葉,見回府的沈暨白,疑惑道,“大人今年怎比往年回來早這麼多?奴才這就吩府廚房加快炊煮速度。”
沈暨白擺了擺手,“今晚友人邀約,就不在府中吃了。”
說完,就回房換了件朱色圓領窄袖右衽袍衫,出門去。
留管家一人立于庭院中納悶。
兩人相約在濟安橋邊的一食肆内。
沈暨白前腳剛到,柳如意也随之到了。
柳如意上穿淡立領大袖長衫,下穿繡花馬面裙,明眸皓齒,秀雅絕俗。
兩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朝外就能望見濟安橋上熱鬧的景象。
彩線輕纏紅玉碧,小符斜挂綠雲鬟。彩線纏臂,以祈安康;亦有橋邊人用五色花線纏角黍投江,以吊屈原之魂。
鼓擊春雷,直破煙波遠遠回。觀競渡,呐喊聲不絕于耳,好不熱鬧。
對比橋上的熱鬧,食肆顯得有些冷清。
案桌旁,兩人面面相觑,相顧無言,一片沉默。
倏忽,店小二殷勤地端上了一道桂花魚,柳如意急忙從筷筒中取出雙竹筷,用帕子仔細擦了擦碗筷,在魚肚上挑了塊魚肉,“沈大人,桂花魚是這家的特色,魚肚這塊更是鮮美無比,你嘗嘗?”
沈暨白接過碗筷,魚肉入口即化,帶着桂花淡淡清香,沒有一絲腥味,“不錯。”
“聽說大人祖籍為湖廣一帶,那塊鳜魚很是肥美,要是能用上湖廣一帶的魚,想必味道更為上乘。”
說完,歎氣道,“可惜,京城離湖廣一帶甚是遙遠,以驿站日常速度,這魚還未到京中便已不新鮮;要是快馬加鞭,以良駒接替運之,成本甚高。”
沈暨白點點頭,似是被柳如意情緒感染道,“若是有機會能同去湖廣,到時候定請你吃家養的魚。”
沈暨白,字珩,出生于江陵人書香世家,自小天賦異禀,七歲能成詩,景行二十五年高中狀元。為官後,為人清白正直,為國為民,深受景元帝喜歡,從翰林院侍讀學士擢升至都察院右都禦史。
京城、湖廣兩地相隔數裡,加之沈暨白公務繁忙,故已有許久未前往老家看望高堂。雖曾也數次想将家人接至京城同住,但都被沈父拒絕,隻派來管家李缪照顧其起居。
”大人,想問您一件事。”柳如意桂花魚甚是合沈暨白胃口,遂又挑了幾塊魚肉,殷勤地朝沈暨白的碗中夾去。
沈暨白聞言,放下碗筷,示意其直說。
柳如意搓了搓小手,“大人,武舉貢士案我按期破解,按照考核辦法:被皇帝嘉獎5分,破解重大案件4分,每按時完成緊急督辦評為優秀1分……那我是不是加10分。”
沈暨白白了眼柳如意,“一個案件,不能重複記分,考核辦法有注明這點。”
“那我選5分吧。”柳如意表面委屈道,實則早已内心欣喜不己,畢竟年底獎金算是保住了。
忽然,一熟悉聲音傳來,“阿妹,難怪今晚不在府中一塊吃,原是偷偷背着大家出來赴佳宴了呀?”此人正是柳如意的大哥柳祈安,隻見其搬來一凳子,在桌案的另一邊坐了下來。
柳如意瞧了一眼沈暨白,急忙解釋道,“端午當天,阿姊會同陛下、皇後娘娘一塊用家宴,所以我們家端午家宴都會選在後一天。”
說完,又朝柳祈安瞪了眼,“你怎麼也來了這?”
“本來想去找暨白兄對弈的,但是去都察院也沒看到他……後來,回府中,發現你不在,聽娟兒說你來這,遂就尋了過來。”
“隻是,沒想到,沈大人竟然和舍妹在一塊。”柳祈安又用扇子指了指沈暨白衣服,打趣道,“大人這一身朱色甚是少見。”
提到朱色,柳如意頓時心虛起來,想起上次楊府滿月宴上冒充沈暨白表妹,随口胡謅的事情,立馬低下頭。
沈暨白眼神往柳如意這邊偏了眼,“近日,京中傳言我喜朱色,今日一穿,果真不錯。”
柳如意聽完更加心虛了,頭埋得更深了。
柳祈安見阿妹“鹌鹑”模樣,立馬明白為何最近沈暨白上下值路中,總會出現些朱衣女子。原來罪魁禍首竟是阿妹,遂立馬轉移話題道,“大理寺适應的如何?”
柳如意投去一感激眼神,“還行,案件不算多。”
柳祈安猛然想起一件事,問道,“哦,對了,說起案件,前陣子,‘武舉貢士案’罪魁禍首班若突然在牢獄中撞牆而亡,死狀甚是奇怪,整人幾乎呈跪拜狀。大家私底下猜測,其屬于孽緣太深,閻王令其前去贖罪呢。”
柳如意不屑瞥了眼,“大哥,你啥時候信上這些牛鬼蛇神之說。”
“我隻是陳述别人的話……”柳祈安手指輕彈柳如意腦門,“聽者無心,怕是說者有意。”
三人彼此對視,緘默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