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因許峫一舉剿滅西延山匪，顧瞻的心情一直不佳。

顧瞻和許邪同是五品的同知，他倆分工輔助他們的頂頭上司，品階上算的是平起平坐。

私下裡，卻都是視對方為眼中釘，誰也不想對方差事辦得好，得上司青睐。

更何況，眼下正是政績考評的關鍵時刻，顧瞻原以為今歲該輪的他品階升上一升。

不曾想，年終之際，卻叫對方立下了這麼大的功勞。

也難怪顧瞻會這般的不高興！

因着此事，連帶着府中氣氛，也都是十分的壓抑，下人婢女行事更是小心謹慎，萬不敢行差踏錯。

而顧晚吟就在這當口上犯了事。

徹夜未歸的事兒被顧瞻知曉，她已被罰着在家禁足了半月有餘。

直到今個兒，她才終于解了禁足。

侍女綠屏端着托盤進來時，就看到少女纖肩披着雪青色羽緞鬥篷，靜駐足在窗前，綠屏輕輕擱下手中的托盤，順着姑娘的視線瞥去。

冬日裡，庭院中實在沒什麼好的景緻可瞧，隻遠處鵝卵石鋪成的彎曲小徑上，有一株臘梅，淡青淺淺泛黃的骨朵，綴滿了枝桠。

那日的事，綠屏也被吓得不輕，翌日姑娘歸了家來，說是迷了路借住在一阿婆家，才遲了歸來。

聽到她進了屋來的腳步聲，靜駐在窗前的少女，回過了身來，她目光輕柔落在綠屏的身上，随後溫和對她說道，“綠屏，你來啦。”

“姑娘。”

言語間，綠衣婢女朝着眼前的女子微微福了福身。

“綠屏，那日因我的緣故，連累你被罰了好些闆子，是我對不住你。”

顧晚吟一面内疚說着，一面上前扶着了綠屏的身子，制止了她行禮的動作。

“那會兒，我……”那會兒的顧晚吟，滿腦子裡隻有裴玠，便再也顧不上其他。

說這話時，少女的心上似壓着塊重石，沉甸甸的難受。

“姑娘，這些都是婢子該做的，婢子怎會怪你呢？”

“不僅不怪您，婢子還要謝謝姑娘呢，你後來遣人送了上好的膏藥來，婢子如今都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沒等身前少女說完話，綠屏語氣溫聲回道。

她不過一個婢女，當年若不是孟府買了她，她早不知餓死在哪處，何況這些年，自家姑娘待她這般的好。

“這些時日，我這兒也沒什麼事要做，你若是覺着身子哪兒不舒服，可以多歇息個幾日。”

“姑娘，您千萬别這樣說，都怪婢子那日做的不好，才叫府中下人發現了端倪......姑娘，您那日可見着了那人？”

聽了這話，顧晚吟微愣了一下，稍頓片刻之後，她輕笑着搖了搖頭，“沒，他怎麼可能會去呢？”

綠屏口中的那人喚為裴玠，是數年後被破格升任為正二品官階，左都禦史裴凜的嫡子。

隻才十五六的年歲，便成了北直隸的解元，一舉揚名，比之他已取得的功名，他的相貌品格亦是一等一的好。

這樣的一個人，顧晚吟當初在街市間聽聞時，隻當做茶餘飯後的消遣，從沒将此放在心上。

所以，她也從沒想過，有一日，她會真的遇到他。

那是在外祖母的壽宴上，她第一次遇到裴玠。

那日宴席過後，晚吟因為有些事兒想找表哥孟昀，經下人提示，她獨自一人去了他的書房。

推開門，她隻見被繁密枝葉揉碎的淡金色日光，斑駁輕晃在繡着湖光山色的屏風上。

屏風後，少年安靜的坐在圈椅上，若隐若現間，他颀長挺直的身影映在屏風上。

顧晚吟以為是表哥孟昀，同他說了幾句羞于在人前開口的話語。

直到表哥從門側進來，她才意識到，是自己弄錯了對象。

想起自己那窘迫的神态，被室内之人見到，顧晚吟心内羞憤又憋屈，隻那一時間，顧晚吟對靜坐在室内那人真是恨得牙癢。

她緊捏掌心穿過屏風時......

不知從哪兒竄出的貓，打翻了一側放在高幾上的白瓷茶盞，晚吟沒有反應過來，裴玠卻用身子幫她擋住了滾燙的茶。

她當時吓得不輕，卻還是很清楚的記得，他微皺的眉頭，緊抿的薄唇，還有他身上輕輕淡淡的雪松香。

那會兒，正值豆蔻年華之時，就因他為她擋茶的這一舉止，晚吟就對他動了心。

可他卻是對她，有着說不出的厭惡和抵觸。

想到此處，晚吟不由輕歎口氣。

不知覺間，她的腦海裡忽地又出現了另一人面容。

想起和他的那個約定，少女眼底掠過一抹複雜的情緒，但很快，就被她收了起。

就在這時，顧晚吟聽見，從隔窗外傳來年輕少女的嬌柔之聲。

“姐姐。”

卷簾被掀起，穿着一身珊瑚色對襟小襖的少女，腳步輕盈從屋外走了進來。

見少女手心裡攥着一橘色油紙袋，步伐輕快的從門外走進，顧晚吟很快将思緒收起。

她看着顧嫣屏退下人，行至于她的面前。

接着，晚吟見她伸手從油紙袋裡抓出一把的糖炒栗子，擱在黃花梨木的案幾上，而後嗓音輕輕柔柔的喚了她一聲，“姐姐。”

瞥到少女面上擔憂的神色，顧晚吟淺淺笑了笑道，“是遇到什麼事了嗎？吃着這樣的好東西，還不能讓你的心情變得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