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一些糖炒栗子,算得什麼好東西,這些時日,我一直都有些擔心你。哥哥應是瞧着我沒什麼胃口,才想着讓常山從街上給我帶些開胃的小零嘴來。”
靜坐在一側的顧嫣,她說起這話時語氣漫不經心,好似真的隻是随意一說。
晚吟目光從案幾上擱下的炒栗子上輕輕掠過,不知想到什麼,她微垂的眼眸裡,湧出了輕嘲的笑。
笑什麼呢?
是笑她自己傻,還是笑她将身邊人想的太善良。
母親孟婉生她難産逝世,自出生起,她就背着克親的名頭,被父親顧瞻遠遠打發到宣州府。
她是在外祖母的膝下長大的。
長到十五歲,她才回到那所謂的生身父親身邊。
母親離世沒幾年,顧瞻的寵妾蘇姨娘便被扶為正室,同胞兄長顧時序和三妹妹顧嫣一道長大,經過了這麼些年,他們倆人間的兄妹感情,早不是她能融入的進。
他們一家人其樂融融,而她卻一直都遊離之外,好似她就是個多餘的人。
曾經,她還曾給哥哥,還有父親找過借口,是因為她回來的太晚,是因為她沒有待在他們的身邊長大。
所以,他們才會沒那麼的......歡喜她。
而妹妹顧嫣卻是整個顧府的寵兒。
府裡的下人,慣會看人眼色行事,回來之初,她人生地不熟,隻顧嫣她時常來陪着她玩兒,她自然很快就将她視為了自己的好友。
她喜歡裴玠的事情,偶然一次不小心被顧嫣知曉。
但顧嫣......
不僅沒有将這事偷偷禀告給父母,還私下悄悄的給她鼓勵。
那會兒,顧晚吟是真的歡喜極了有這樣的一個好妹妹。
直到她出了事,魂兒附在一株山茶花上,才叫她知道了許多不曾知曉的真相......
被她視為最為要好的妹妹顧嫣,其實,早就心機不純。
出事那日,裴玠要成親的消息,也是由她派人傳到她這邊。
那時,她因為犯了錯被父親罰了一段時間禁足,她并不知外界的消息。
禁足才被解除的翌日,顧嫣就将此事立馬告知了她。
得知此事後,晚吟一時沒了章法,行事之間,便就什麼也不管不顧的。
細細思量,其實都怪她自己太魯莽,也太愚蠢,所以,她才會那樣輕信了旁人。
“嫣兒的心意,姐姐收到了,不過我現在還不餓,就過會兒再吃好了。”
片刻之後,晚吟從思緒中抽身而出,她微微笑着回了顧嫣的話。
“二姐,你剛才想什麼呢?”穿着珊瑚紅小襖的少女,語調很是關心的詢問她道,“二姐你......”
話音落在此處,顧嫣瞥了一眼門外的方向,随後将聲音壓低道,“姐姐還是放不下裴家公子嗎?”
聽到這話,晚吟忽地擡起頭,眸光似是有些不解的凝向她。
久久,她仿若釋然了般,唇角輕勾,接着聲音平靜的回她,“嫣兒,這話日後别再提了,既然裴公子已做出了選擇,我便不會再堅持了。”
“二姐?”
顧嫣有些詫異,低垂的眼中掠過一絲慌亂。
顧晚吟從圈椅上起身,她蓮步輕移,行至窗前,她掀了掀眼皮,幽幽道,“這些日子,我算想明白了,我一直執着于他,不過都是心有不甘罷了。”
似是覺着有些冷,說話的少女輕攏了攏身上的鬥篷,“日後,我再不會如此,便是為了顧府,為了爹爹的臉面,我也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嫣兒妹妹,你覺着姐姐這樣對不對?”
顧嫣被顧晚吟說的梗了梗,久久,她才抿唇笑着回道:“姐姐這般明事理,倒襯得嫣兒有些小家子氣了。”
“隻是,姐姐喜歡了他這許久,就這般放棄……嫣兒有些心疼姐姐,若是裴家長輩,沒有為裴公子定下那門親就好了。”
沒有為他定下親?
即便沒有宋清栀,裴玠也絕不會看上她。
裴家書香傳世,家訓嚴謹,而且,裴玠又是個克己複禮的端方君子,怎可能會喜歡上她這般膽大妄為,且又對他糾纏不休的女子。
顧晚吟不由有些想笑,她這個妹妹......那會兒,她怎麼就會覺着她是真心待她呢?
她唇邊笑意微斂,少女指尖輕撫過海棠紋窗格,微頓片刻道,“裴家重信守諾,不因宋姑娘是失沽之女,就輕視于她。方才說了,從前我隻是有些太不甘心罷了。但既然裴宋兩家已定下了親,我自不會再去煩擾于他們,如今我已經幡然醒悟。”
少女說着,她須臾間回過身,目光輕掠過榻上纖影,語氣微涼道,“這樣的話,妹妹以後還是别說了,我若是再聽到,我可就要告訴父親了!”
顧嫣聽得這話,面上一陣紅一陣白,看着眼前人正氣凜然的模樣,顧嫣忍不住想要提醒,當初那喜歡裴玠喜歡的要死纏爛打的人,可是她自己。
也不清楚那兩日到底發生了什麼,面前人待裴玠的态度,前後竟然變化的這般大。
然而,她知道她的的這位姐姐瞧着嬌柔,心思單純,但認定的事,便就不會反悔。
于是,顧嫣面上強笑着回道:“姐姐自己能想開就好。嫣兒過來就是想給姐姐送些糖炒栗子,順便來看一看你,嫣兒突然想起來,還有些事要做,嫣兒就先告退了。”
“嗯,姐姐方才不過是在與你玩笑,不過,我也是為了妹妹好,希望你不要因此與姐姐間生了嫌隙。”
“姐姐這是哪兒的話,我們姐妹感情這般好,嫣兒怎會因為這個,就與姐姐你生了嫌隙呢?”
柔聲說罷,而後身着珊瑚紅的少女從廂房退了出來,走到廊庑下,顧嫣随即便冷下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