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無聲。
樓觀鶴冷冷看着謝玹,拂雪劍抵在他眉心,再近半寸即見血。
謝折衣躺在地上,千機反噬讓他全身虛弱,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更沒說話的力氣。
這樣無能為力,弱小到可憎的感覺,有多久沒有體會過了。
隻能無助地困在原地,仿佛沒有盡頭的痛苦。
似乎回到了千年前。
少年身處無盡幽暗的生死獄,不見天日,四周一片寂靜,唯餘他一人微弱的呼吸,漫長到無盡的折磨,催生出濃稠到極緻的惡念。
那樣的恨意,惡念,詛咒,輪回不止,千年不絕。
那些久遠到以為早已遺忘的回憶一一浮現,謝折衣漆黑眸子忽露出森冷譏笑,他直勾勾盯着刺過來的劍端,如同千年前他亦是漠然看着那群人是如何用一根根跗骨錐将他四肢釘在冰冷的牆上。
親眼看着自己是如何被一根根抽掉筋脈,剝開骨頭,宛如淩遲,最後雙眼被挖,兩根誅魂釘刺在黑黝黝的眼眶,洞穿他的頭顱,世界一片黑暗,唯餘綿綿不絕的痛苦長存。
隻有親眼看着苦痛是如何降臨,才能知道在日後如何十倍百倍千倍萬倍的奉還。
所以謝折衣從來不會逃避,他眼也不眨,那雙漆黑眸子映出逐漸逼近的寒刃,
一點一點,貼近皮膚,寒涼氣息撲面,霜刃破開皮肉,噗嗤,淙淙鮮血沿着劍身流下,滴答滴答,滴在雪地,融化。
一切忽而變得緩慢,連呼吸聲都輕的可怕。
也就在這時,一枝梅悠然,搖曳,從半空飄下,打了個旋兒,從二人中間飄過,恰恰落在沾了血的拂雪劍身。
蓦地,直刺眉心的劍身一偏,順着臉頰劃出一道血痕,劍氣越過謝折衣斬落其身後飛雪。
謝折衣漆黑眸子盯着樓觀鶴,不明白他又在發什麼瘋。
少年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樣,隻是卻沒看他,反而低下身,拈起那枝不長眼誤闖進來的梅花,細細打量半刻,烏黑睫羽垂下,也便看不清其眼底情緒。
也不知是又觸到他哪根筋,那身四溢的殺氣頃然消弭。
他低眸,眼睑微垂,投下陰影,“這次我不殺你。下次,離我遠點,有多遠,滾多遠。”
說完,手指微松,那枝梅花被其随意抛落在地,他神色恢複一貫的疏冷,不再看謝折衣。
轉身,拂雪劍清鳴一聲,重新歸鞘,轉眼白衣翩遷,如玉斐然,又是那位如隔雲端的仙門天才。
随後身影漸漸隐入風雪,隐入花迹。
事情本該到這裡莫名其妙的結束。
隻是謝折衣二人方才在梅間一番打鬥動靜不小,亂花飛雪,寒意不絕,遠處燕溪山等人見狀紛紛驚駭朝這邊趕來。
也就見到如今這副場面。
謝玹臉上血痕斑駁,狼狽躺在地上,不知生死,而樓觀鶴步履從容,長劍負背翩然離去,幾乎是每一個看見這場景的人腦子第一時間都冒出一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