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lulu,那現在我們就是朋友啦！”

布馮大笑着抱起了路德維希，不比他摘一束花還要困難。路德維希的心怦怦跳，他下意識抱住布馮黑色的腦袋，被門将放在了肩膀上，布馮拍拍他的腿讓他放松下來，又拜托路德維希接過一大把為他摘的紫色薰衣草。

路德維希于是一手抱着花，一手小心地摟着布馮的脖子，好像騎在一匹大馬看這個世界，一切都輕飄飄的，地面那麼遠，藍色天空倏地低低的，似乎有一萬隻蝴蝶飛進了路德維希的肚子裡顫顫地飛舞，每一根金色的發絲都雀躍起來，他的眼睛像被日光照徹的湖水，水面上粼粼地閃着亮銀色的漣漪。

“吉吉，你不是要去另一個地方嗎？”路德維希問。

布馮快活地回答：“可我得先送我的lulu回家——我帶你去U-17。”

他舉着路德維希又往回走，還是要從花叢裡穿過，這次他走得慢慢的，穩穩當當，穿行在枝葉蔓延的鼠尾草和迷疊香群裡好像走在平地一樣。路德維希赤裸的小腿偶爾被長得高大的花葉摩挲，布馮寬大的手也握住他的雙腿，帶來黏糊的熱意，這一切都讓路德維希驚奇。

隻有助理教練法爾考是真的無奈了，管不了布馮，也不想管路德維希，隻好繼續從大路往下走，要跟兩人在下面碰頭，遠遠地傳來他的問話：

“吉吉，你怎麼又回去了，你要去見塔爾德利先生的——”

“我們别理他，lulu，”布馮小聲地對路德維希承諾，“塔爾德利先生人很好，不會在乎我遲到的，等你來了U-21，我帶你去偷他的小蛋糕吃。”

不過不需要布馮，U-21的主教練塔爾德利就主動給路德維希留了小蛋糕和巧克力吃，因為路德維希的體檢報告永遠優秀，讓主教練覺得偶爾放縱一下沒什麼大不了的。

難怪有人覺得科維爾恰諾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所有的天才球員都聚集在這，比八百隻鴨子還吵吵鬧鬧，他們嘻嘻哈哈地踢球，在桉樹和橄榄樹的樹影下聊天追逐打鬧，把自己摔進薰衣草或者綿杉菊花叢裡。所有人都為了同一個目标前進，他們就是一個大家庭，齊心協力要為意大利赢得榮耀。

除了布馮，路德維希在U-17最熟悉的朋友是加圖索和皮爾洛，加圖索長得不太好接近，但其實很老實，所以老被皮爾洛捉弄，皮爾洛除了别扭地老說路德維希笨，也把路德維希當成朋友。

還有安布羅西尼，他和路德維希都是AC米蘭的青訓，常常和布馮勾肩搭背地一起來找路德維希。

但今年路德維希沒辦法在科維爾恰諾亂蹿，到處去找他的門将朋友了，因為布馮沒有被國家隊征召。

帕爾馬的天才門将在19歲就加入了國家隊，是穩定的替補二門，AC米蘭的阿比亞蒂則是三門，現在他們兩也都成為了青訓俱樂部的首發門将征戰意甲。

布馮表現非常出色，AC米蘭聯賽五連敗有一場就是敗在他的五指關下，米蘭的前鋒們被小将布馮撲得道心破碎，成就了他的賽後最佳球員。

帕爾馬聯賽最後一輪對陣那不勒斯，布馮撲救時意外受傷，在歐洲杯前遇到傷病實在運氣不好，但布馮相當樂觀，根據隊醫估計他隻要一個月就能複出，剛好趕上歐洲杯，他又不是首發門将，迪諾·佐夫沒必要非得再找個人代替他。

“lulu，你想要什麼法國特産？”他興緻勃勃地做購物計劃，“拿破侖小像或者凱旋門模型？”

但僅僅隻是過了三天，帕爾馬俱樂部就不得不發布公告，因為又發現了一些身體問題，門将布馮的傷愈時間要延長半個月。不管怎樣下個賽季布馮都能複出，唯一影響的是他不能去歐洲杯了。

迪諾·佐夫于是征召了拉齊奧的門将馬切吉尼亞當第二門将，他已經34歲了，但過去的表現并不如22歲的小将布馮，至于阿比亞蒂還是當他的三門，他的表現經常忽高忽低，在AC米蘭連敗的那段時間裡他也跟着沉淪了，看不見賽季初的高光表現。

“吉吉運氣太差了，”皮爾洛說，“怎麼在這種時候舊病複發了……”他有些感同身受，如果是他遇到這種事情，他肯定要痛哭流涕三天不要理任何人，但布馮隻用了一個下午，然後開始打電話通知他的朋友們，反過來安慰他們不要為了自己傷心。

球員的人生能有幾個四年呢，皮爾洛的心情也低落下去，雖然所有人都叫他天才中場，他也堅信自己的天賦，但事實上，直到現在他也沒能在意甲踢出起色，隻能反複在雷吉諾和布雷西亞兩隻意乙球隊間租借，得不到國際米蘭的出場機會。

和他同齡的球員都去了歐洲杯，如果他的表現配得上他的天賦，他會不會也得到國家隊的征召，穿上他夢裡的藍色球衣？

皮爾洛忍不住想。

晚訓後，路德維希抱着憨豆熊出來散步，科維爾恰諾的風景會跟随季節變化，他正要經過一大片橙黃色的金盞花叢，已經很久沒說話的神明忽然開口了。

“你不會再次被病痛傷害。”祂說。

嗯？這是在安慰我嗎，路德維希想了好幾秒這是發生了什麼，“傷病嗎，我已經習慣了，我不害怕。”

他隻是意識到，在将來的某一天，他以為會一輩子都要走在一起的朋友會因為傷病不得不離開他。

這是注定會發生的事情，就像現在布馮隻能在電話裡和他道歉說不能給他帶拿破侖的小像了，就像16歲的皮爾洛進入布雷西亞的一線隊，那些成年的隊友不懷好意的打量和比賽時對面後衛永遠野蠻頻繁的侵/犯，這讓他傷痕累累，但皮爾洛從來不告訴路德維希。

如果某一天路德維希回過頭再也看不見身邊的朋友們，就算習慣了獨行，他也會有點無措的。

“我隻是稍微有點寂寞……我是不是變軟弱了？”

路德維希猶豫地用手指點着憨豆熊的腦袋，少見地開始懷疑自己起來。

已經入夜了，月光輕盈地漂浮在路邊橄榄樹亮銀色的樹冠上，林深處傳來夜莺婉轉的鳴叫，到了藍冠山雀活動的時候了，它們的叫聲是“啾啾啾”的，此起彼伏，呼朋引伴地要出遊了。

神明依然承諾：“向我許願，我會滿足你的願望。”

但路德維希還是拒絕了。

“我很滿足現在的人生，世界很溫柔，有很多人在愛我，我也愛他們。”

神明已經彌補了路德維希缺憾的上一世，祂慷慨地愛着路德維希，給予他盡善盡美的一切，路德維希又怎麼能要求神明不僅要愛他，還要像愛他一樣也要去愛他的朋友們呢。

誰的人生能圓滿，誰有資格替本人去改變他今後的命運？路德維希發着呆，忽然想到他可以給吉吉寄去他自己拍的照片，還有來自捷克斯洛伐克的禮物，沒準吉吉會喜歡捷克斯洛伐克版本的拿破侖小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