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斯将車開進了A大附近一條略顯老舊的、卻在深夜依舊亮着不少燈火的小巷。
車子在一間看起來毫不起眼、甚至有些陳舊的廣式粥鋪門口停了下來。
店面不大,招牌是用了很久的樣式,透着昏黃的燈光,門口蒸騰着白色的熱氣,混雜着米粥和各色食材的香氣,在微涼的夜風裡,有種異常溫暖的市井氣息。
“就這兒?” 薛宜年有些意外。這和他潛意識裡認為的顧斯消費水準似乎不太匹配。
“嗯,” 顧斯解開安全帶“試試看,我以前很喜歡。”
他推門下車,薛宜年也跟着下去。走進店裡,空間果然不大,擺着幾張簡單的木質桌椅,牆壁被煙火氣熏得有些發黃,但打掃得很幹淨。已經過了飯點,客人不多,三三兩兩,多是些年輕的學生模樣,低聲交談着,或者埋頭呼噜呼噜地喝着粥。
老闆是個看起來很和氣的中年大叔,看到顧斯,眼神亮了一下,似乎認出了這位許久未見的老顧客,但并沒有過分熱絡,隻是笑着打了聲招呼:“來啦?今晚想吃點什麼?”
“一碗皮蛋瘦肉粥,一份蒸排骨。” 顧斯熟稔地點單,然後看向薛宜年,“你呢?他們家的皮蛋瘦肉粥和窩蛋牛肉粥都不錯。”
“那我要窩蛋牛肉粥吧。” 薛宜年點了個聽起來比較安全的選項。
兩人選了個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桌子不大,坐下來後,彼此的膝蓋幾乎要碰到一起。
“這家店開了快二十年了,” 顧斯看着窗外昏黃的路燈,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懷緬,“我讀本科那會兒,它就在這兒了。”
薛宜年握着一聽可樂安靜地聽着。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顧斯主動提及自己過去的事情,還是這種充滿生活細節的片段。
“那時候,A大管得嚴,圖書館和實驗室關門又晚,” 顧斯嘴角帶着一抹淺淡的笑意,似乎想起了什麼,“每次熬到半夜,拖着一身疲憊出來,就特别想喝點熱乎乎的東西暖暖胃。這家店就成了據點。”
他頓了頓,補充道:“有時候是和同學一起,吵吵嚷嚷地吐槽教授或者抱怨,更多時候是一個人。”
最後那句“一個人”,他說得很輕,卻讓薛宜年心頭微微一動。
他試圖想像,幾年前,一個可能還帶着些許青澀、但或許已經開始顯露鋒芒的年輕顧斯,獨自一人坐在這深夜的粥鋪裡,喝着一碗熱粥,他在想些什麼?
“你也經常熬夜做項目嗎?” 薛宜年忍不住問了一句。
“嗯,” 顧斯點頭,端起老闆送來的熱茶,吹了吹氣,“學那些東西,不下苦功不行。何況家裡的要求也高。”
他沒有細說,點到即止,但那輕描淡寫的語氣裡,藏着無數不足為外人道的壓力。
熱氣騰騰的粥和點心很快被端了上來。
白瓷碗裡,粥熬得綿密粘稠,窩蛋牛肉粥的頂端卧着一顆澄黃的、吹彈可破的溏心蛋,皮蛋瘦肉粥裡則點綴着翠綠的蔥花和金黃的油條碎。香氣撲鼻,瞬間驅散了深夜的寒意。
薛宜年拿起勺子,小心地戳破那顆溏心蛋,看着金黃的蛋液緩緩流入溫熱的粥中。他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米粒軟糯,牛肉滑嫩,混合着蛋黃的醇厚和蔥花的清香,味道樸實,卻異常熨帖。
薛宜年偷偷地看了一眼顧斯,粥勺在他手裡顯得有些小巧,手指修長又好看。粥氣氤氲裡,顧斯英俊的有些過分突出。
顧斯安靜地喝着粥,動作優雅,即使是在這樣普通的小店裡,也絲毫不減其貴氣,但他眉宇間那種慣常的、拒人千裡的冷硬感,确實消散了不少。他看着薛宜年小口小口地喝粥,眼神比平時柔和了許多。
“慢點吃,别燙着。” 他叮囑了一句。
--
回到顧斯的公寓時,已經接近午夜。
公寓裡依舊隻亮着幾盞必要的壁燈,光線柔和。顧斯脫下西裝外套,随手搭在沙發扶手上,去吧台倒了兩杯水。
“對了,宜年,” 顧斯遞給他一杯水,在沙發上坐下,姿态閑适地交疊起雙腿,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目光溫和地看着他:“過幾天……是你生日吧?”
薛宜年端着水杯的手指微微一頓。他沒想到顧斯會突然提起這個。
“嗯,七月中旬。” 他有些不自在地回答。
“時間過得真快。” 顧斯笑了笑,“想要什麼禮物?或者,打算怎麼慶祝?”
他的語氣自然而然,仿佛為薛宜年安排慶祝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薛宜年卻因為他這句話,心頭猛地一震。
顧斯竟然記得他的生日月份,還主動問起禮物和慶祝?
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暖湧上心頭,有點意外,但是又很合理。
顧斯記得他的生日,甚至在考慮如何為他慶祝。而他對顧斯的了解,除了那些公開的信息和日常的觀察,竟然少得可憐。
他甚至連顧斯的生日是哪天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