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小年節。
除塵迎新,祭竈供奉。
是日後晌,白栀撐傘避雪,聞絮站在傘下,她頭戴暖帽,一襲合身暖和的白皮狐裘将她緊緊裹住,渾身上下隻露出一雙眼睛以便看路。
這白皮狐裘是難得的上好皮子,還是魏汐十歲生辰時,魏桓送她的生辰賀禮。
魏桓當時本想送的是他圍獵時,打到的幾隻普通赤色狐狸皮。
可後來又覺着赤狐皮司空見慣,不夠新奇,讨不了女兒歡心。費勁心思搜羅了幾張白狐皮,才做出這精巧細緻的禦寒鬥篷。
魏汐年歲大了,這狐裘于她也不如從前合身,就吩咐庫房搜羅出來,正好給聞絮穿。
去善遠堂的一路上張燈結彩,年味漸重。
白栀不由得感歎,“今年比往年可是格外不同呢,我瞧着這府上處處都熱鬧。”
她們伺候二小姐的,大夫人打了賞銀,又給每人裁布趕制做了兩身新衣,留着過年穿。這可是别院沒有的待遇,足以見得明娴有多重視這個二小姐。
長春居的下人們不曉有多高興,做事也更盡心盡責。
這哪是府上熱鬧,分明是白栀心裡頭歡喜。
“為何不同?”聞絮問。
為了禦寒,白栀用圍脖給聞絮捂住口鼻,所以聲色聽起來有些發悶。
将軍府還是将軍府,白栀也還是白栀,總不能因她換了地方當差就覺得不同吧?
從前聞絮不覺得春節有什麼稀奇,都是家人聚在一起吃飯聊天,說些吉祥安康的話,再有就是長輩給晚輩紅包壓歲。
年年如此,歲歲如常。
今年對聞絮來說是與往年格外不同,是她第一次離開父母,寄居他人屋檐。
“自是因為有小姐才不同,奴婢可盼着能在小姐身旁一直伺候呢。”
白栀正滿懷憧憬着此後的好日子,聞絮一盆冷水将她潑醒,無情扼殺了她的想法。
“明年我就得走了。”她思來想去,總覺得回答不夠妥帖,不多時,又補上一句,“或許多留一年,總之我不會在府中長待的。”
“這是為何啊?”白栀臉上失了幾分顔色,“我見主君與夫人的态度,還以為小姐會一直呆下去呢。”
“叔父嬸嬸固然待我很好,可我也有自己真正的家人。”
家非宅邸,至親人處才稱家。
離巢的燕子總要歸家,她憂心着相距千裡的親人。
今天過節,天這樣冷,他們該怎麼辦?是否能喝上一碗熱湯?能否有個能夠暫時落腳,不受侵寒的地方?
白栀失落這份好差事不長久,亦明白聞絮思親之情。閉言,不再繼續下去。
一幹人等頂着風雪來到了善遠堂。
聞絮遠遠就窺見兩道颀長的身影。
定睛一看,原是濟安院的主仆二人各握一把油傘,立于善遠堂前。
魏徹耳廓手背紅得厲害,像是在雪中站了有一段時辰。
想必也是明娴遣人過去,請他來這處一起過節。
可聞絮不明,他為何站在此處遲遲不進?瞧着樣子,似是在等人。
瞬間起了一個詭異的念頭,他莫不是在等自己?
想到此處,忍不住狠狠唾罵自己,立馬将這未燃起的火苗掐滅。
聞絮啊聞絮,你當真是嫌命長,這等祖宗也敢擅自揣度,暗自揣度也不行,他哪有在乎的人啊。
魏徹睨眼掃過聞絮,這一眼在她身上停了許久。
周遭的冷風在他的探究的目光中,似乎又猛了幾分。聞絮不自在攏了攏狐裘,企圖将自己再包裹的嚴實一些。
兩邊的仆從行禮問安,緊接着是聞絮出聲,“阿徹哥哥好。”
他應了聲,跨過門檻,擡腿走了。
才走出幾步,他又頓住,對站在門前的紋絲不動的聞絮道:“還不跟上?”
聞絮暗道冤家路窄,撞上誰不好偏是他。本意是等他走後,自己再走,誰料他冷不丁來上這句。
她萬分苦惱,這位哥哥他的心思真是令人摸不透。
這下聞絮不得不與他并肩而行。
“你這狐裘是阿姐的?”
魏徹出人意料的,主動同聞絮搭話。
“嗯,我來府時衣裳帶的不多,阿汐姐姐就将她的一些舊衣拿給我穿。”聞絮老實答。
這其中也有明娴的意思。
她聽聞病兒着舊衣,能沾沾舊衣主人的康健,消散些病氣。
魏徹神色變了變,饒是如此,旁人仍猜不出喜怒。
白光映着雪色透過緊閉的窗,投進屋内。明娴此時正在侍弄一捧的臘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