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絮愣是改不掉這個在背地裡,偷偷打量人的毛病,她微微傾着腦袋,斜睨着眸子,仔細端詳起本朝儲君。
聞絮感慨,這皇家的人都生得這般絕色嘛?看着看着,聞絮忽然就想起她那位義兄,魏徹脾性雖是疏離不近人情,可容貌倒是清俊逸朗,任人挑不出錯處。
聞絮歎息,可是太子這般溫良和煦的人與配上這涼薄冷淡的雪色,無故生出了一種恰不逢時之感。
宛若本該飄向春日裡的和熙之風,卻生在了凄涼的凜冬。
太子望着輕飄細雪中的華姝出神良久。
他這幾個妹妹裡頭唯一能交好交心的僅有華娾華姝姊妹兩個而已。
其實尋華姝不過是個出來透氣躲避的由頭。
最主要的,便是将屋子留給皇長姐與元貴妃獨處,相比起自己儲君身份無意透露出的威壓,婦人之間總歸會更親近一些。
朝廷形勢嚴峻,黨派明晰,因他身後這幾個弟弟早虎視眈眈,急不可耐,自己這儲君之位岌岌可危。
他們靜待着,捏他錯處,揪他把柄,拉他下台。
行至末路,迫不得已才将這算盤打在了福澤宮。
現如今華娾受許貴妃推波助瀾,遠嫁夏國虎狼之地,他如燭火融蠟,将要淪落自身難保的境地,空有哀歎,卻無能為力。
幸得上天垂憐,峰回路轉,撥雲見日,他此來目的,是為說服元貴妃站隊太子黨,好為自己地位再添幾分穩固。
若是此局稀爛,落得個滿盤皆輸的地方,想必父皇顧念華娾這份情誼,定不會過分為難元貴妃與華姝。
他已日薄西山,如若不竭盡全力搏出一線生機,恐怕等待他的唯有死路一條。
恍惚間,太子察覺有道視線,始終落在自己身上,他側目對上一雙似水潋滟的烏眸,明知故問道:“你總盯着孤做什麼?難不成孤臉上沾了髒東西?”
蓦然被戳穿的聞絮,面上一陣羞赧,慌張下跪,“臣女冒犯唐突了殿下,還望殿下恕罪。”
“你起來坐下吧,孤知道你是好奇,孤沒有怪罪的意思。”
聞絮暗自感歎,這坊間傳聞竟然不假,太子殿下還當真是溫良敦厚,平易近人。
她不禁設想,若是換做四公主,隻怕她這項上人頭都不知骨碌碌滾到何處去了。
太子安撫,要她起身坐回原位。
細雪恰似點點白絨花,晃晃蕩蕩飄進檐下底下,太子伸手盛住零星幾點,直到微涼的掌心間将一片絨雪融盡化水,他緩緩開口問道:“你說,這雪究竟是髒污,還是清白?”
雪色自然是清白之色,常人如此問道,定是心中了然,己有定論。
聞絮揣摩不透太子的心思,倘若清白髒污二者之中,自己随意擇選的一樣觸及逆鱗,惹得太子黯然神傷可是大罪,故而選擇明哲保身,答非所問。
“瑞雪兆豐年,寓意着一年會更似一年好。”
太子一怔,似是沒料想到她會如此回答,輕笑道:“你倒生得伶俐,說出的話也令人舒心。”
“孤便借你吉言,盼望着一年更似一年好。”
這孩子十來歲的年紀,深谙揚長避短,對于自己抛出的問題,不拘于死闆回答,而是刻意規避,有此智謀,倘若生為男子……
須臾,太子迅速扼殺了這個不合時宜的想法,倘若她為男子,恐怕也要命喪流寇之手了。
恰逢此時,華姝的雪人大功告成,她笑意盈盈朝二人踏步而來。
猝然,一團不知從何處飛來的雪球砸在太子了身上,松散的雪沾得大氅上滿是素白。
這一下,将太子砸得怔愣,許是居高太久,第一次有人毫不避諱的冒犯沖撞自己,他久久難以回神。
身為始作俑者的華姝忍不住嘲笑,“哈哈哈哈哈,太子哥哥你真笨。”
須臾,華姝見太子定定不語,惶惶上前,将他肩上的遺留的殘雪拂去,“太子哥哥,你不會傻了吧?”
太子瞧她情緒轉變迅速,彎唇忍笑,溫和道:“旁人都恨不得避孤三尺,反倒你,膽敢戲弄孤。”
見他無礙,華姝不免松了一口氣,“在外你是太子殿下,旁人畏你懼你合乎常理,在内你是我哥哥,我為何要怕你啊?”
華姝“哼”了一聲,譴責道:“好哇,你這幾年搬入東宮與我逐漸疏遠了,現下将我當做那旁人了。”
太子道:“未曾疏遠,你自始至終都是我妹妹。”
他低聲喃喃一句,“幸好你是妹妹。”
華姝蹬鼻子上臉,“我是你妹妹,你應當同我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