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
女子清淚簌簌,低微的隕泣聲伏于耳畔,長公主神态悲恸,“太醫道,我母後已形如枯槁,油盡燈枯,恐怕今歲冬日也難熬過了。”
“後宮不可一日無主,我母後薨逝以後,父皇勢必要再立繼後,這宮中唯有元娘娘能與那許貴妃争上一争。”
提及許貴妃,長公主猩紅濕潤的眼底擦過絲絲憤恨,深惡痛絕道:“我不希望這後位憑空落入那毒婦之手,我知元娘娘對許氏心存怨怼,我亦是如此,她無往不利太久,該失意片刻了。”
明眼人皆知,儲君之位亦如後位,形同虛設。
皇後無心替太子未雨綢缪,攏權固勢,導緻路行至今,太子黨派身後權臣寥寥,遠遠不及二皇子黨來的聲勢浩大。
哪怕将來即位,形勢照舊危如累卵,大廈将傾。
文甯殿元貴妃表現的蠢如鹿豕,實乃掩耳盜鈴之法,元貴妃心中了然,深宮婦人,是插管不了政事。
元貴妃确實怫郁賭心,許貴妃當日之言,她已在心中嚼爛了千百遍,她也不過是一枚被推至風口浪尖的棋子。
元貴妃以不願樹敵為由,推辭道:“長公主着實為難了,許氏把持後宮多年,況且許氏一族位極人臣,權傾朝野,憑我元家商賈根基,怎能與之匹敵?”
長公主為皇後病重所顯露的擔憂悲戚,早已隐沒在多謀善斷之中,她進一步道:“元娘娘還不知曉吧?洪州官銀貪污一案,牽扯了朝廷裡不少官員,受賄名單密密麻麻,裡頭就有許貴妃的兄長,他現如今革職落獄,正等候發落呢。”
姜茶上方熱氣萦繞,元貴妃口幹欲喝,可一觸,便燙的将手縮回。
“公主既說等候發落,一切尚未塵埃落定,憑許家手眼通天的本事,偷梁換柱,撈一人出獄絕非難事。”
“元娘娘想偏了,我們志不在扳倒許家,眼下許家内裡焦灼,緩不上勁,我們趁此打壓,可滅他幾分嚣張氣焰。”
長公主熟讀兵書,深谙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此事成也好,不成也罷。華娾始終是我親生皇妹,今日一趟是同元娘娘允諾,日後太子繼承大統,定會鼓樂齊鳴将二皇妹重新迎回我大南國。”
皇室中人豈非俗物,三言兩語就迅速觸及元貴妃軟肋。
為母者甘願為子受人驅策,長公主這一席話,是逼元貴妃賭上全部,孤注一擲。
元貴妃固然在意心疼華娾,可華姝亦是她親女,不可僅重視華娾而将華姝的前程置之度外,華姝的将來她也得替其打算。
此舉赢面若有七成勝算,元貴妃尚可咬咬牙,能幫且幫。
可太子貴為儲君嫡子,大權在握的卻是二皇子,兩者實力相差懸殊,太子若敗,屆時自己與華姝該如何自處?
自古道,鹬蚌相争,漁翁得利。
太子和長公主不過是想借元貴妃與許貴妃之間的矛盾順勢而行,替自己尋出路。
元貴妃心如明鏡,瞧得真切,萬般不願深陷這趟渾水,更不樂意旁人利用自己坐享其成。
與其受他人驅策,倒不如反将一軍,令他人來替自己行順水推舟之便。
元貴妃話鋒一轉,“長公主不妨去求陛下。”
長公主困頓,“如何求?”
求父皇扳倒許家?還是求父皇廢了二皇子?無論何種,都不可取之。
“自是為太子殿下求個可以助其穩固的嶽家。”
長公主眼眸一亮,“元娘娘心中可有人選?”
見魚兒着急咬鈎,元貴妃從容不迫地端起桌上那碗已經溫熱的姜湯,輕抿一口。
“我記得魏桓将軍的長女尚未婚配,長公主何不以皇後娘娘病體為由,替太子謀一樁婚事,豈不比我去争那空有頭銜,而無實權的中宮之位來的輕巧。”
元貴妃一席話猶如醍醐灌頂,點醒了長公主。
“元娘娘倒是比我看的明白。”
可惜長公主思索片刻,這心中升騰燃起的火苗漸漸熄滅下來。
長公主眉露憂思,“魏桓在黨派紛争奪嫡一事向來保持中立,欲說服他同意這門親事,何其困難。”
元貴妃擱下姜茶碗,不疾不徐道:“我有一人,可解公主近憂。”
長公主急切,“何人?”
“魏桓義女,眼下她正是姝兒的伴讀。”
“元娘娘是說聞姚之女?”
聞姚一事長公主略有耳聞,去歲冬日聞家身死于貶谪禮州之路,唯留下一個孤女在世,父皇心懷對舊臣之愧,才将她接入宮中教導。
一個無依無靠,飄如浮萍的孤女,如何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