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淺根據前世的經驗分析,“不好辦”、“難辦”,都是能辦,但要看“誠意”或“表示”。
雖這一世,她從未與官府中人打過交道,但社會規則應該大差不差,所以理所應當地認為,女知縣是在變相索要好處,這件事才能符合“規矩”。
她思慮至此,幾步上前向女知縣行了個大禮。
“大人,我知曉此事不合規矩。但曾小娥待蘇綿綿十分惡劣,自二人斷絕關系後,亦不曾有過任何往來。若蘇綿綿因此受其牽連成為罪民,她這輩子就毀了!求您看在蘇綿綿自幼父母雙亡,身世可憐的份上,開開恩吧!她還這麼小,您是地方父母官,您一念寬仁就能救這孩子的一輩子啊!”
女知縣神色動容,親自扶起錢淺,錢淺趁機将手中備好的銀票塞進知縣手中。
原以為這樣就能将事情順利辦妥,誰知女知縣看到銀票,卻勃然大怒!
她将銀票重重摔在錢淺身上,怒斥道:“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麼?你當本官是在故意為難你嗎?看你也是讀過書的,便該知曉,行賄官員可是觸犯律法的大罪!”
錢淺内心頓時亂做一團,一時拿不準是嫌給少了,還是對方真的剛正不阿?
女知縣怒呵:“依照律法,未登記變更便做不得數!曾小娥的夫君已經判罰,且登記造冊完畢。你今日再變更,無論如何時間都對不上!你要本官如何操作?去知府大人那裡要求改時間嗎?還是去府衙戶籍房把冊子偷出來給你改?!”
錢淺本就頭腦發昏,此刻更是亂成了漿糊,情急之下當場跪下!
大瀚開國之初便廢除了跪拜禮,自此隻跪神佛,連面見皇帝都不必下跪。
可她現在頭昏腦脹,什麼都顧不得了,跪求道:“小人沒有别的意思,隻想求大人開開恩!曾小娥隻是綿綿的繼母,早已形同陌路許久,不曾受其撫養長大,卻要受其牽連沒入罪籍,綿綿何辜啊!律法不該是冰冷無情的條文,在孤女昔日遭受繼母虐待時無法給予保護,卻在此時硬要牽扯無辜,這不公平啊大人!”
聲聲铿锵,字字泣血,女知縣不禁動容。
她于心不忍,伸手拉起錢淺,“罷了。你與蘇綿綿非親非故,卻撫養她至今,能看出是個心地良善之人。本官不計較你一時糊塗。但此事本官從未遇到過,還需再行查閱先前卷宗,看看有無轉圜餘地。”
錢淺感激行禮,連連道:“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女知縣道:“你先回去吧!把蘇綿綿留在這,待本官……”
錢淺一聽就急了,将綿綿護在身後厲聲拒絕:“絕對不行!”
女知縣皺眉道:“本官留她在此并非想要為難。原本你們今日不來,本官也要派人去找蘇綿綿,将她沒入罪籍。待本官查閱卷宗想到辦法,便會叫人去通知你。但若實在沒有法子,那本官也隻能将蘇綿綿改為罪籍,方可放歸了。”
錢淺懇求她:“大人,綿綿被曾小娥打了心病。她不能與生人有所接觸,否則定會渾身發抖、抽搐。我們有固定住所,定會在家中老老實實等待大人的消息,您看可好?”
女知縣看了一眼瑟縮的綿綿,自她來到縣衙後,除了低頭掉淚一個字都沒說過,可見錢淺所言非虛。
但知縣也隻是妥協一步,“她繼父繼母仍然在逃,身籍未變更之前,本官不能放她離開。但本官可以将其單獨關在後院,若三日内未能找到辦法,本官也無能為力了。”
錢淺無法從縣衙裡強行帶走綿綿,無可奈何之下,隻得将綿綿送去縣衙後院單獨關起來。
綿綿渾身抖得不成樣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錢淺自責得要死,紅着眼睛拼命安慰:“綿綿别怕,不要胡思亂想。你先自己待一會兒,姐姐保證,很快就會帶你走!相信姐姐!”
綿綿緊緊咬着嘴唇,似是在強逼自己鎮定,朝她重重點頭,更讓錢淺覺得窩心。
此行沒能順利變更身籍,反而要将綿綿留在縣衙牢中,錢淺内心狂躁至極!
她不管不顧對女知縣威脅道:“我所說絕非危言聳聽!倘若蘇綿綿受驚發病死在你這縣衙,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錢淺撂下狠話便沖出了衙門,跳上馬車要車夫返回青州城。
天知道她現在有多後悔、多愧疚、多自責!
本來及笄後的第一件事,便該帶綿綿去衙門辦身籍的事。結果那天遇到了宋十安,随後便将大半心思都放到了他身上,總想着不差這幾天,一直耽擱至今!
她隻是一根腐木,是宋十安絕望之時唯一抓住的東西,因此産生了錯覺和短暫的依賴。
她怎麼就昏了頭,相信了這美麗的肥皂泡,以至于為了他,耽誤了給變更綿綿的籍契的時間,害綿綿遭逢此難。
若綿綿因她的耽擱成了罪民,即便攢到足夠的錢又有何用?綿綿将會面對無數的惡意,區别對待的物價,那些惡言惡行連官府都不願幹預,綿綿該怎麼活下去?
若當真害得綿綿落到那般地步,她就算殺自己十次都難以洩憤!
錢淺曾天真的以為,她凡事都能靠自己解決,直到死亡來臨的那天。
可她還是低估了人生的艱難。